14. Butterfly

回到家，Kingsley正在地板上撒泼哭闹，他不知道哭了多久，上下眼皮都有些发肿，跟金鱼眼睛一般。景绮下意识地心疼，立马跪在大理石上，张开双手上前去抱，结果Kingsley直接背过身去、一记翻滚倒在地上。

他啊啊大叫，四肢尽情挥舞，身下的大理石如同被抛过光一般。

景绮的脑子因此瞬间被噪音塞满，开始发胀。

菲佣拿着小老虎造型的水杯和一沓纸巾等候在一边，神情肃穆、眉头皱紧，以此来证明自己上班尽责。

“Matt呢？”景绮语气烦躁，好不容易清爽的思路又有些拥挤和扭曲了。

菲佣指了指书房的位置，而后清了清嗓子补了一句：“先生陪K宝玩到一半就去接电话了，还——踢到了K宝的小火车。”

自私鬼。景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暗骂。平时不在家就算了，今天明明在家，也不肯放下工作、挪出一些些时间哄孩子。只享受Daddy的甜甜福利，不承担任何父亲的责任。王铭乔永远算得一手好帐。

看着Kingsley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景绮站了起来。她撤走了温暖的拥抱和迫切的目光，吩咐菲佣：“天凉了，拿个毯子给Kingsley铺一下吧。”

哄孩子是个苦差事，她今日精力不足，并不打算沾手。况且她已经不是那种无知少女，不再憧憬真的有天使宝宝、也不会要求自己做满分妈妈。小孩子能有一半时间是好脾气、好商量的，都算是爸妈的福分。至于那些坏脾气的时候，也未必是真的委屈、痛苦，哪需要次次都抱在怀里哄着。

当Daddy的可以硬下心肠，她也可以。

书房的门虚掩着，留出一条缝隙，光就这样穿进去，照出一条笔直的阴影。

景绮突然停了脚步，她没有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弓着背，像个小偷一样靠在门边。

“对方认为谢骄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又需要时间休养，不适合担任管理层。”

“其实集团董事会本来也不支持收购影视公司。”

景绮听明白了，原来是在谈万象传媒的事情。

谢骄这几天也聊起过这件事，既然收购已经完成，就必须有自己人尽快赴任，只是她自己现在哪怕有心也无力。谢骄因此开玩笑，说要不就让景绮替她去吧，反正景绮也有在影视公司上班的履历，专业对口。景绮自然是当即回绝，她清楚自己的个性，比起团队协作搞管理，她还是更适合单打独斗搞创作。

人际关系、拉帮结派，简直会把人的灵性磋磨殆尽。

房内的声音还在继续。

“Constance，你要不要考虑代替谢骄出任万象传媒的副总？”难得的，景绮在王铭乔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恳求、一丝期待。

他一定很想让赵意田（Constance）在自己的羽翼下工作吧，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职场上的低级人渣和高级无赖，可以完完全全地投身于才华施展中。

可他为什么就这样决定了，甚至没有问过自己哪怕一句，哪怕违心，哪怕她不愿答应。

景绮感觉自己进了一条刁钻的死胡同。

她本没有立场这样做，但无名之火确实快要把这间屋子点着了。

退一万步说，她在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王铭乔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真的把自己当成“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齐宣王吗。

刚要做一次泼妇推门而入，景绮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再看微信，居然错过了三个语音聊天。

她赶紧捂着手机撤到阳台。

“妈妈，撒事体这么急啊？”

“妹妹啊，你外婆最近上吐下泻，刚刚都吐血了呀！医生现在讲床位紧张，不肯安排住院。还说血库紧张，不能输血，哦唷，这趟哪能办啊！我真是要急出毛病了！我之前叫她来做个胃镜么，就是不肯来，那么好了……”景绮妈妈是标标准准的上海土著，无论何时都讲的一口本地话，一瞬间就把景绮拉回了从前的回忆里。

印象里每次家里遇到突发事件，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妈妈首先想到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宣泄情绪。无数的质问、抱怨、后悔，把一团乱麻搅得更乱。

而爸爸呢，只会下达命令，如同领导布置一份不能回绝的任务，甚至比领导的架子更威严。今时今日亦是如此，哪怕他已经退休。

“你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现在这些医院就知道推脱，根本不把老百姓当人！病人都严重贫血了也不肯输血，还谈什么社会主义。”景绮爸爸的吼声传了过来。他一遇到事情就是十万火急、暴跳如雷。

妈妈劝他少说几句，劝着劝着又开始小声呜咽，不停地说“哪能办哪能办”。

“你马上联系下小王，跟他说下情况！”是爸爸抢过了手机，他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声音快要震破景绮的耳膜，“我现在把你外婆的信息、病历发给你。你让小王安排下医生和病房，最好今天就办妥，不然后天周末不能安排做检查。”

一边是病情急促的外婆，一边是颐指气使的爸爸。

景绮担心、害怕、不爽、懊恼，几种心情酿成一团晦涩不明的东西。

终究是回了两个字“好的”。

挂了电话，立马收到了爸爸发来的病历情况，随后妈妈也马上发来照片——是外婆带血的呕吐物，用“骇人”来形容都不为过。

看着拥挤的急诊间，简陋的临时病床，和比记忆里更苍老、更苍白的外婆，景绮还能有什么脾气，只能放下一切去求助王铭乔。

她敲王铭乔的房门，显然，那通和赵意田的电话还没挂断。透过门缝，景绮看见王铭乔正侧着头，一边敲着钢笔，偶尔眯着笑、点点头。

“是，你说得没错。不过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也不失为一种曲线救国的方式。”他耐心十足，外人看了这副场景，还以为王铭乔是什么好商量的人。

景绮不再等待，又连敲了三下，不等回应，直接推门而入。

“有急事，你现在方便吗？”

王铭乔看起来心情不错，和赵意田说了声“你再考虑考虑”便挂了电话。而后他挑了挑眉，示意景绮开口。

景绮没空去品他表情里的喜怒，连忙开口：“我外婆突然发病，一吃东西就吐血。现在医疗资源紧张，没有病房，你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现在在哪家医院。”

“济仁。”

然后他在手机里找了个人，几句拜托，不出半小时，外婆就被转移进了病房。为表真挚谢意，景绮于是亲自煮了一碗甜羹送进王铭乔的书房。

她手艺其实很好。只要她肯花心思，厨房里的煎炸烘培都不在话下，然而大多时候都发懒，踏进厨房一步都嫌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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