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好一个宋知鸢
当北定王骑马挥鞭,直奔长安的时候,宋知鸢还在长公主府里贴心细致的关怀刚回到厢房里的吴公子,甚至看守着吴公子入眠。
看着闭着眼睛、满面涨红的吴公子,宋知鸢在心底里得意一笑。
她想,北定王这一年,不会再回来了吧?
哈哈——
就算是来了,他们见了面,北定王也只会感谢她将吴公子照看的这么好。
宋知鸢昂起下颌,心满意足的回了飞鹰阁。
那时候的宋知鸢并不知道,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干了这么长时间,不仅没有将北定王堵在北江,反而让人家来的更早了!
北定王鞭子都快甩出火星子了!而宋知鸢还在这对着吴公子使劲儿呢——确实很能干啦,就是不如不干。
——
自从那一日,宋知鸢在花园之中将吴公子捡回来后,吴公子突然变得极为乖顺。
他不再闹着要走,每日都老老实实地等在厢房里,每次见了宋知鸢,还会脸红,像是只犟种猫咪,随便一句话就会跳脚,但是一只醉甜虾又能哄好。
直到吴公子完全好了之后,宋知鸢又特意跑了一趟采芳园,打算将赵灵川要回来。
她怕赵灵川被林元英给打死,虽说这个人也不是北定王养子,但是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不该死在林元英手底下。
林元英笑眯眯的推拒了几次,就是不肯给人,但,恰逢有半月时间,林元英被派出去外出,替太后做事。
控鹤监这个地方,表面上只是太后与长公主寻欢作乐的工具,但实际上,控鹤监背地里还为太后驱使。
皇帝年幼登基,太后执掌朝政,为了控监百官,特意打造了一支独属于自己的心腹队伍替她办事,林元英假借“为太后长公主选人”的名义,背后里也做了不少脏事,而她也愿意这么做,甚至会特意留点把柄,叫旁人知道这是太后做的。
她是一把双刃剑,笑眯眯的捅下面的人一刀,再静悄悄的捅上面的人一刀。
被太后派走之后,采芳园就空了,她人不在,自然也管不住赵灵川,宋知鸢用了点手段,硬生生将人给捞出来了,重新放回到玉兰院中养伤。
也是她运气好,她将赵灵川捞出来的当夜,北定王隐匿行踪到了长安。
北定王到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潜入长公主府,见赵灵川。
那一夜,赵灵川刚回到他原先的住处。
当他在吊脚楼里被林元英抽的时候,他有点离不开林元英的鞭子,但是当他回到玉兰院的时候,他又记起来自己被宋知鸢抛弃的事情。
宋知鸢居然敢抛弃他!他一定要让宋知鸢后悔!
他如同刚从冷宫里出来的妃子一样,浑身燃烧着要复宠的怒火,他要让宋知鸢爱上他,他要玩弄宋知鸢的感情,他要让宋知鸢痛哭流涕!
——
等北定王从玉兰院窗外翻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
玉兰院的厢房窗户在半夜中开着,房内冰缸里浸着寒冰,一丝月华自窗外而落。
小屏风畔冷香凝,窗半月寻人。
而在厢房之内,他的养子面上还带着一些伤痕,像是个疯子一样抱着枕头坐在地上,一会儿痛哭,一会儿狞笑,一会儿咬牙切齿。
北定王很想转身就走,但仅存的父爱让他站住了脚步。
片刻之后,北定王抬手敲了敲木窗。
“养父——”笃笃两声响后,地上坐着的赵灵川茫然抬头,正看见北定王站在窗旁。
月色之下,养父的身影被拉长,那张锋艳冷冽的面静静的看着他,恍若梦中突现。
赵灵川骤然红了眼圈,哭哭唧唧的爬起来,一边爬一边哭道:“您怎么来啦?”
北定王多年不离北江,他在,北江才定的住,眼下突然出现在长安,北江很可能动乱的!
北定王双手背后,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道:“来长安办点旧事。”
赵灵川心里更酸了。
他知道,养父厌烦长安里的旧事,以前从不曾来长安,这一趟突然过来,想来是因为他在长安,他的养父面上对他冷淡,厌烦,偶尔还会骂他废物,但心里却永远将他放在首位。
他连一个女人的宠爱都挣不到,一定让养父对他失望了。
而这时候,北定王神色平淡的问他:“需要本王带你离开吗?”
“不!”赵灵川燃起斗志,他双手握拳,道:“父王,我一定要靠我自己在这里扎根!”
北定王缓缓闭眼。
他真不知道这破烂地方有什么好扎根的,更不想问他扎的是什么根。
罢了,就这一个儿子。
“好。”半晌过后,北定王隐忍道:“既然你想要,本王来帮你。”
“父王要如何帮我?”赵灵川一脸期待的看向北定王,道:“您知道如何能让宋知鸢喜欢儿子吗?”
被迫卷入长公主府的男宠宅斗之中的北定王深吸一口气。
他这辈子都想不到,他有朝一日,竟然要沦落到帮儿子抢女人的地步。
幸亏不是亲生的。
“女人,喜欢的东西也就那样——之前是本王不在,眼下本王亲至,只需三日。”北定王漫不经心回道:“本王必让你拿下她。”
想当初他在北江时,只需三天时间,无数家门的姑娘都向他抛手绢!三天时间,他都能把北江拿下,一个宋知鸢算得了什么!
赵灵川认真点头。
他相信!他的养父无所不能!
——
当夜,北定王回到他的落脚处后,命人将宋知鸢的生平抄送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找准痛点,一击必胜。
——
夜色之下,长安城一处坊市老宅书房中,灯火通明。
此处是北定王在长安之中临时挖出来的落脚点——他此次回长安,明面上与郡守同行,但背地里却甩下郡守,先行进长安。
这一趟来,一是为了赵灵川,二,则是为了看一看长安的局势,三,是为了当初一件案子。
这件案子,与赵灵川的父亲有关。
早些年,耶律青野是西蛮与北江之处的混血种,他的父亲在攻占时侵占了他的母亲,生下他后,母亲带他到三岁,病重而亡,父亲则早已死了,只给他留了一个耶
律的姓氏。
他的出身在两国都不受待见,一直颠沛流离,幼时遇到赵灵川的父亲,见他可怜,授他武艺,教他为将,他深感其恩,将其奉为长兄。
长兄早些年也是一名北江小将,他自然也跟着入了军,跟长兄征战,但后来,长兄与嫂子都死在了一场刺杀里。
这一场刺杀来自长安的政斗,不知是谁下了手,耶律青野只找到了两具尸首,而那孩子被藏在衣柜间,睡得正熟。
没人知道他找到长兄嫂子的尸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次,却又不能死。
他得活着。
为了避免自己也被刺杀,他假做什么都不知道,只一门心思的养着赵灵川,直到他渐渐有了权势,才开始查当年的事。
但查了多年,直到今年才有眉目。
他假借赵灵川之故,扯了一层虎皮回到长安,这样,日后就算是有人发觉耶律青野突然回长安,也只会把问题想到赵灵川头上,被长公主之流混淆,而不会想到当初的旧案。
夜色之下,耶律青野的面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无名小子,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出长兄死亡的真相。
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外禀报。
耶律青野敛下心神,道:“进。”
门外的亲兵抱着一沓子卷宗行进来,道:“启禀王爷,与宋姑娘有关的平生都在此处。”
外人皆知,北定王的根基在北江,但这些年来,耶律青野为了调查长兄死亡真相,一直背地里往长安放细作,放了多年,高者立于朝堂为官,低者投入高门为奴,渐渐也在朝堂间、高门内、烟花巷里钩织出了一个探听消息的罗网,得知些高门秘密并不是难事。
耶律青野用手骨敲了敲桌面,亲兵放下后,耶律青野随手翻开。
他至今不曾见过宋知鸢,但他不觉得一个女人有多难办,再难办,能比他的案子难办?能比满江的敌人难办?
一个豢养男宠的女人,面团捏出来的东西,柔弱不堪,再掺杂些欲望,虚荣,与不切实际的幻想,拼凑出一个人形来,外面看着光鲜亮丽,但里面不过是一捧白面而已。
一推就倒。
耶律青野随意扫过手中卷宗,宋知鸢生平都在此。
宋知鸢,年十六,宋家嫡女,父为当朝右相,母为华阳郡主,自小与长公主交好,本有一未婚夫,但是随着府中养妹到来后,宋知鸢渐渐与家人反目,不仅与未婚夫闹退婚,还去了长公主府居住。
也就是这些时日里,她从长公主的手里接过了三个外室。
一个姓吴,一个姓李,一个是他的养子。
耶律青野顺手翻过齐山玉的卷宗。
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罢了。
“去给世子送几首诗。”耶律青野吩咐道。
照着齐山玉的模样刻出来一个赵灵川,够用了。
亲兵应声而下。
老子帮儿子追女人的大戏,在永昌六年的夏夜里,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
而戏文的主角宋知鸢——还在努力的吹捧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