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狠厉
“怎么什么都往我身上说。”颜卿道:“每次你出事,难不成都是我所为呀?”
“人心隔肚皮。”谢悯指尖把玩银筷,道:“哪次你不是把我往坑里带。”
颜卿扶着桌沿,敛目道:“每个人选择不一样,走的路就不一样。若是万般好解决,你我不早得偿所愿了。”
谢悯放下筷子,道:“你背后之人是谁?”
颜卿面无表情,整个人安静低眉敛目坐着,一动不动,陷入沉思一样。
此女很是奇怪。
调查结果很清楚,全家为歹人所害,独身一人进京,走的棋都像是带着“复仇”的意味。
可每走一步总是让人看不真切,给人一种不留后路的感觉。
当以为看清真容时,定睛一看不过是蜡烛光后一个虚影,模糊,虚幻,迷离。光滑圆润外表下砸开尽是锋利的针芒,将所有不甘、愤怒、恨意披上一层伪装。
看着仇人逍遥快活,为他办事,每日用仇恨洗刷自己,云淡风轻笑对众人,谢悯承认做不到如此。
隐忍克制到这般境地,淡漠皮囊下所表现出的灼心烈焰,只会教人生死难忘。
“你是想问给我撑腰之人是谁吧。”颜卿自嘲一笑,“我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只有我自己给自己撑腰,最大保障就是我本人。无数次一个念头支撑我走到现在,你觉得江湖第一通缉犯很好当吗。”
“我要命,要出路,要个结果。可等到天将见明时,我走出来只看到一片废墟,甚至连最后的火星子也被一盆水泼灭。”
“谢疏淮,你开了弓,注定成不了回旋镖。我也一样。”
谢悯此刻一言不发,看不出心中所想。两人能心平气和坐下说这么多,细品能察觉到硝烟味。
颜卿太会伪装,善弄人心,说话滴水不漏,看似服软,实则一步步下套。
两人都各怀鬼胎,在彼此底线边缘反复试探横跳。都在为保证各自利益最大化,前进路上所有障碍都会铲除,谁又会信谁呢?
二鬼交手,难分胜负。
雁过留痕,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即便处理再好,总能抓住蛛丝马迹。颜卿若非当日亲眼所见,又怎会将战火引到归远之身上。
归远之一天天心大的很,和武贵妃完全是两种性子,按理说不应该,生在皇家,他狠得不够透彻,善良也排不上号。
谢悯时常夹在中间,生怕他坏事,自己一个没忍住将他送西天。
“请你吃饭呢,怎么就扯远了。”谢悯毫不遮掩,打了个响指,咂舌道:“听说太子对你可看重了,私下有时都称你为老师,厉害啊,以后说不定我还得抱你大腿。”
“你抱我大腿。”颜卿眼波流转,道:“我容易被占便宜。”
“别这么不近人情啊。”谢悯道:“我们不都是想方设法为了往上爬嘛,按理说,怎么算都应该算我更吃亏。”
颜卿忍俊不禁,道:“你一男子和我比这些,王爷当真好意思。”
“当然好意思。”谢悯翘起二郎腿,晃动腿脚,道:“你可是太子老师,还在众多皇家贵胄面前闻名,皇上说不定都还记得你。日后可一定要记得我,毕竟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肌肤之亲了,你说呢,阿玖。”
颜卿:“王爷好气魄。”
饭吃差不多,她起身往外走。
谢悯转身,对她喊道:“这仰春楼可还合你意?阿玖来的次数应该也不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想吃什么给我说,我让下面的人研究研究。”
“还成吧。”颜卿整理袖口,道:“只是王爷太过关注我了点,不是特自在。”
谢悯歪头,微微撇嘴,“没有吧,不是和阿玖你一样嘛。”
颜卿出了仰春楼见方才插在地上筷子不知去何处,嘴角抿平,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冷寒。
暖阳横空,金黄色柔光打在她脸上,光如刀割般映照进楼上谢悯半个身子。
转眼到了夜晚,颜卿手持油灯,在桌上摆着一幅大隆朝地图。
“大人,夜已深,仔细伤了眼睛,明日在看吧。”岁婵衣拿来一件大氅给她披上,语气满含心疼。
“没事。”颜卿头也不抬披好衣服,余光瞥见桌上一个木盒,抬了抬下巴,“给你的。”
今日意外得知是岁婵衣生辰,可惜她不会下厨,连一碗寿面都做不出,便决定带着她去仰春楼吃顿好的,结果没想到遇上谢悯搅和一通。
这十年她任务接的不少,偷的、抢的、赏的又或者自个做的,好东西不少,挑来拣去还是选了个比较称意的当做礼物。
听见是给她的,岁婵衣难掩讶异,嘴巴微张,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是一根玉簪。
簪首以青白玉雕作半绽玉兰,花瓣薄如蝉翼,内嵌银丝勾勒经络,透光时似有月华在蕊芯流转,尾端悬置流苏摇曳。
第一时间是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涌来的委屈,感动,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岁婵衣很美,不同于颜卿那种极具攻击性的美,她完全反着来。
两弯新月似的眉尖轻颤倒映着烛火的杏眸泛起涟漪——那瞳色是极浅的琥珀,像春日清晨凝结在梨花蕊上的朝露,分明清澈见底,却总氤氲着层薄雾般的柔光。
是个清纯柔美的可人儿,可岁月蹉跎,整个人总是少了几分灵气。
颜卿默了半晌,眨了眨眼,见她这幅模样还是仍觉过于软弱,但转眼一想,她长期受惯打压,一点小恩小惠容易被感动也很正常。
食指微屈拭去眼角的泪,她柔道:“何必呢,一个簪子罢了。”
岁婵衣喉间酸涩哽咽说不出话,只一个劲摇头。
不一样,这不一样的。
这是她活到现在,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礼物,没人会在意一个待价而沽的物品心里是作何感受,可即将干涸的野草也会感激一滴雨露,更何况她。
她讷讷开口:“大人霞蔚云蒸,更有兰台麟笔之才,我深知大人过得比我还不好,换作大人是我定不会如此失态,可我就是很感激您。”
颜卿听笑了,这般执拗,木讷又良善,“读过书?”
岁婵衣摇头,“没有,但自学过,能简单应付,听过几句夸人的话。”
“前有朝歌山,左临布鲁大峡谷,后靠澜沧关,濉河横贯其中。”颜卿虚指淮州一地,“我考你,若是北崇想要攻过来,怎么一夜间越山跨河,再攻破澜沧关。”
“这······怎么可能呢?”岁婵衣疑惑,“那有没有可能换条路,走峡谷再攻过来。”
“不会,峡谷地势险峻,瘴气密布,毒蛇虫蚁到处都是,不是明智的选择。”颜卿拿起笔在朝歌和澜沧关之间画条直线,“所以,他们只有这一条路,但要做到布防紧密,须得提前安排。”
“可仅是突破这里。”岁婵衣手指澜沧关,“就一定会成功攻过来吗,关东以下的岭南还有兵力布防,若是潜伏杀入,兵力一定多,这里到京城,还有多少人呢?”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觉得当将军的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