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颗板栗
问出口的一瞬,舒栗后悔了。
她应该使用更精准的中文表达而不是饱含歧义的英语缩写。
果不其然,对面男生也沉默了,他似乎消化了一下这两个字母以及它们的使用语境。
“你想问的是Erectile Dysfunction(勃/起功能障碍)还是Eating Disorder(饮食失调)?”
关乎男性尊严,他一副务必弄清的样子。
舒栗怔忪。
首先,她压根听不懂前一个词组;
其次,他的发音像从美剧里抠出来的。
幸好刚从朋友那边了解过后一种说法。她立马给出回答:“当然是第二个,厌食症。”
男生不解:“谁跟你说我有厌食症?”
舒栗说:“一点猜测。”她给出依据:“昨天的早茶,你只吃了四分之一不是么。”
男生推推面前不剩一颗米的无重量打包碗:“那我今天全吃完了怎么说。”
舒栗跟着看一眼:“所以我说了啊,你不是,我弄错了,对不起。”
白反思了,他就是地主家的浑蛋少爷,纯浪费看心情,对粮食毫无敬畏心。
女生的道歉并不走心,尤其最后还拖长了尾音,略显阴阳怪气。
迟知雨听在耳里,懒得计较,遂没多话。
见男生坐着不动,舒栗开始收拾包装袋,十二点多了,她不能再在这白费光阴,今天的预期任务不完成,回到家她会浑身爬蚂蚁。
搭把手这档子事在少爷身上当然不成立,但她有基本社交礼仪,她可不是两个人吃饭只拿一双筷子的自私鬼。
临出门前,她依旧好气道别,台词换汤不换药:“我先走了,有事给我发消息或打电话。”
他在看手机,听见她说话,也只是抬手,小幅度摆了下。
视线从始至终黏在屏幕上。
舒栗付之一笑,合上门板。
关门力气怪大的,惊得迟知雨抬眸纳闷几秒,才重新垂下眼睛。
狗滴滴答答回到桌下。
男生漫无目地刷着buff平台里花花绿绿的饰品和武器。忽的,绒毛的触感从裤脚与拖鞋的罅隙渗向他脚踝,痒嗖嗖的,他目光平移过去,是小狗在他腿边趴下。
还将下巴搁在他鞋面。
他看它时,小狗似有感应,仰起脸来。
两只黑圆眼真诚明净。
“哎。”迟知雨叫它。
与此同时,一句字正腔圆的建议在脑中响起:「你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毕竟还要一起生活很久。」
指节顿了顿,迟知雨关掉游戏交易界面,打开微信。
顺着列表下滑,他找到那个笔触简单的绿色卡通头像,第一次仔细看头像后的网名。
小树口袋?
毫无因果逻辑的词组。
迟知雨点进去,倒退翻出之前的取名截图。黑底白字页面,密密麻麻陈列着风格可爱且全面的二字ID,部分是叠字,其余基本食品大全,甚至不乏“大壮”、“狗蛋”之类的贱名。
迟知雨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他当即关掉图片。
—
考虑到租房是刚需,这个下午,舒栗筛掉初步选品里的手机支架。气囊和亚克力的定制费比纯印刷纸质材料高出不少,她必须压缩成本能省则省,将启动资金控制在预估范围内。
再就是租房。
虽然仅需一间简单库房存放样品和大货,但今后肯定要在那边打包发单,每日滞留的时长少说三小时。
毛坯首先排除,无水无电和山顶洞人有什么区别。
其次是空房,虽有基础设施,但绝大部分是住宅,面积八九十打底。创业初期货量有限,配备套房纯属大材小用。
尽管两者都比那些拎包即可入住的房子便宜很多,但都不算优选。
最后舒栗将目光锁定周边居民楼对外招租的车库。
部分旧小区物业懒政,对业主私改家用车库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不乏重新装修后租给附近家长学子陪读,或拿来当小型棋牌室或工作间的。
OK,就从这下手。
联系完有租房意向的线上顾问,她又开着导航连跑几家线下中介,分别交换联系方式后,她注意到天色已暗。
一门心思跟着地图走,不知不觉快步行到她们这个大区最东边,而镜湖在西面。
舒栗看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是五点,云庭遛狗单的约定时间。她一阵晕眩,忙找到最近的路边公交站牌。
确认过行驶路线和用时,她将保温杯里剩余的咖啡水饮尽,给雇主哥发消息:我可能会晚十分钟到。
想了想,又找出“斯密马喽”的表情包发过去。
迟到不打紧,态度得端正。
论道德高地的重要性。
对方果然在睡大觉,消息石沉大海。
舒栗猜,她就算真九点才到,这位哥都无知无觉。
舒栗松口气,紧迫感减轻,顺便在公交车座上打了个战斗盹。
充电两分钟,还能再战五小时。舒栗神清气爽地到达目的地。屋内果然只有小狗,她夹着它下楼,恰逢镜湖向晚,圆日沉入山峦,天地间都是玫瑰红。
好壮美。
她在栈桥边驻足,感觉自己也熔为余晖的一部分。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风景或许终会在人眼底变得寻常和索然,但宇宙永远慷慨。
舒栗认真拍下几张照片。
牢记这瞬间,就是她回赠给宇宙的惠存。
—
将小狗擦抹干净,它撒丫子奔去阳台汲水。舒栗察觉小腿有些酸,于是蹲在玄关缓了缓。
在小舌头啪嗒啪嗒舔水的响动里,她打开微信运动界面,确定自己稳居榜首,她志得意满地一笑,关掉手机。
余光触及关拢的卧室门,她陡生好奇,又打开同个界面,往下刮动。
这一刮快刮完余生。
当然,是夸张手法。在倒数几位,她看到Avis的步数是74。
舒栗噗笑出声,想到他快跟椅子嫁接生长的样子,没忍住,给他零星可怜的步数点了个赞。
做完这些,酸胀尽褪,她站起来,打道回府。
今天找房耽误了点时间,到家后,父母已经候在桌边,见她进门,齐刷刷看过来。
舒栗心一咯噔,忙低头确认自己已将身上的各色狗毛猫毛用滚筒清理干净,才状若无事地蹭掉雪地靴,换棉拖鞋,分别跟爸妈打招呼。
陈亚兰热切地给她盛饭,老爸则忙不迭揭开砂锅盖子,里头煲着热气腾腾的青菜牛肉年糕汤。
鲜香四溢,老爸快盼成饿兽:“你再不回来都要冷了。”
舒栗去卧室放了包,出来洗手。
她清理着指缝的泡沫,在哗哗水声里叮嘱:“下次我回来晚了你们先吃。”
老爸是典型耙耳朵:“我哪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