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绿玫瑰
立冬这日是周三,京北下了一场雨夹雪。
气温陡然下降,寒意深深的校园里一下就多了一大半的穿厚毛衣跟羽绒服的人。
下课时间,爱漂亮又会打扮的周听宜从宿舍出来,纤秾合度的身上依然穿得很是单薄,轻踏莲步,与无数个因为怕冷就把自己裹得像狗熊的大学生们擦肩而过。
强烈对比之下,在瑟瑟寒风中只着一件月白海棠织锦绣掐腰夹棉旗袍,外披白狐坎肩的她,显得窈窕娇媚到了极点。
临近下午五点整,陆家司机照陆崇叙的吩咐,开车到北清大接周听宜。
人来人往的大学校门口,对方一眼就辨出这位娇千金即使置身芸芸众生里也一样引人瞩目。
小姑娘以娉婷袅娜之姿,朝事先已经被陆崇叙告诉她车牌号的一辆天蓝色古思特走来。
陆崇叙唯恐司机老陈没见过小姑娘几次,早就特别上心的告诉老陈今天到底是谁要用车。
陆崇叙强调说,这人是他妹妹。不是亲妹妹,但是比亲妹妹还要跟他亲近。
就是他在港城生活时总爱跟着他黏着他的那个可爱小尾巴。
小尾巴现在离开她土生土长的港城,到国内顶尖学府,北清大来做为期一年的交换生,平日里很乖很懂事,一直在校园里耽溺于学习功课,明白陆崇叙回京后每天都很忙,从来不会跟陆崇叙主动提什么无理要求。
今天主动问陆崇叙要车跟司机,是因为她要帮同学外出去做一个琵琶表演,抱着她那柄造价昂贵的琵琶打车不方便,所以提前给陆崇叙发微信,斗胆要求陆崇叙把陆家的车跟司机借给她用一会儿。
老陈听说过陆家公子没有回归陆家之前,在港城长大的那些生活经历,心里万分清楚今日这位周家千金,对陆崇叙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
等周听宜走出北清大的正校门,候在车边的老陈迈步上前,根本不敢怠慢的朝周听宜招手,恭敬接驾,“周千金,我是大公子派来接你的老陈,大公子都已经交代好了,我这就将周千金送到你要去做表演的地方。咱们赶紧走吧,待会儿路上要是堵车,怕误了周千金的要事。”
“嗯,谢谢您。”周听宜怀抱一把蒙着丝绒防尘布的琵琶,脚踏裸粉色的细高跟,削肩细腰,身高腿长,手里挽着Kelly25限定拼色的手包。
驻足行政版劳斯莱斯古思特车边,她面带微笑,乖巧礼貌的回应戴着白手套,西装革履的中年司机,“不过真的不用着急,我想时间还来得及。”
她不想给对方太大压力,大约是陆崇叙专门叮嘱了这位老陈什么,此刻的他显得很紧张。
其实周听宜今日就是想蹭人情,简单的坐个顺风车而已。
说话的间隙,女生水灵的杏眼往古思特后座扫了一眼,发现后座空空如也,她一张瓷白小脸瞬间有些暗淡。
她还以为陆崇叙会亲自来,为着今天精致打扮了许久。
发现小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后座看,老陈意会到她这是在找陆崇叙。
“大公子今日在富瑞银行有重要会议要主持,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他让我给周千金带了花来。”
老陈拉开车门,拿出一束生机盎然的苏格兰绿玫瑰。
周听宜的失落神情这才有了缓解。
虽然人没来,但还是会记得送她花。
周听宜知道禁欲守礼的陆崇叙从来不送花给别的女人,只送过给她。
这么想,周听宜嘴角漾笑,扬了扬手里拿着的包跟琵琶,两只手都占用了,一时没法接有人为她特地准备的浪漫花束,“谢谢您帮陆崇叙给我带花,花我待会儿收,麻烦您先送我到我要去的茶楼吧。”
“好的。”老陈点头,一脸笑意的为小姑娘拉开后座车门,“周千金请上车。”
不愧是被陆家大公子疼爱的妹妹,不仅肤白貌美,天生丽质,还如此芳兰竟体,彬彬有礼。
果真是如传闻所说,是港城第一豪门周家费尽心血娇养出来的完美公主。
“有劳您了。”古思特启动,真心感谢老者来送她一程的周听宜瓷白的小脸漾出一对甜梨涡,不然她独自抱着琵琶在京市这么大的城市出行,真的会很不方便。
“哪里,应该的,应该的。”上了年纪的司机忙不迭的回应,不敢邀功。
今日尊陆崇叙的吩咐,很紧张的到北清大来接驾周家小公主,万万没想到这位娇千金见面后这般谦逊有礼貌,对他区区一个陆家下人还采用敬称。
*
华灯初上,非工作日的通勤时间,路况一点都不算好。
一个小时后,古思特停在京北市内一家著名的苏式评弹茶馆门口。
老陈下车,为坐在后座的周听宜开门。
路上拥堵,只能掐住开场时间赶来的周听宜抬手,看了看腕表,选择将陆崇叙送她的那束绿玫瑰放在后车座上。
美丽花束上夹着张烫金小卡片,写着【祝人间绝色小公主表演成功】。
原来她不告诉陆崇叙,陆崇叙也知道今日她是出来做琵琶表演的。
望了一眼卡片上男人手写的深蓝钢笔字,俊逸潇洒,温文尔雅,见字如见人,周听宜深呼吸一口气,进了三层楼建筑的中式精致风茶馆。
茶馆经理李明生早就在翘首以盼今日被临时找来的替补乐师,深怕对方不早点来,更怕对方来了之后镇不住场子。
今天的场跟往日的场不一样,今天有个贵客临时包场。
这个矜贵得无法用言辞形容的贵客刚从瑞士飞回来,应该是在洋鬼子的地方待久了,思乡情怯,一回京北就心血来潮,想要听点自家老祖宗的有格调的东西做洗礼,不然就深怕会忘记自己的国籍似的。
在他骨子里深深流淌的这份爱国情操,让今夜硬生生成为了李明生的危机之夜。
这家苏式评弹茶楼在京圈很著名,平日里来此听曲的阔少公子哥们多了去了,为的都是追逐风花雪月。
今日馆长李明生遇上了个很难被定性的另类。
以前这个贵客三不五时也曾被圈子里跟他交好的一帮二代三代们请来这里坐过座上宾,不过每次都是意兴阑珊,兴致缺缺的。
丝竹声声悦耳里,那些从美人唇边逸出的淫词艳曲似乎根本打动不了他。
然而今日这位公子爷刚下了从国外飞回的私人专线飞机,忽然就决定要一掷千金的来栖楼包场听曲,让李明生一面惊喜的同时,一面又担心得坐立不安。
名号响当当的他在京城一直是个恣肆行事,喜怒无无常的主,天生难以被讨好,要来栖楼听曲,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好让人有个充分准备。
今天不是周末黄金时间,楼里登台的名角儿一个都没有,原本安排的是一个兼职的女大学生弹专场。
最近此女人气很高,狠狠买了各种营销,因为金钱魔力,在各大平台上穿婀娜旗袍,抱四弦琵琶唱《声声慢》的妩媚模样跟娇嗲声音成功一夜出圈。
为着这些正当时的人气,栖楼才给她开了专场。
她现在才二十一岁,还在上大学,并没有跟栖楼正式签工作合约,栖楼愿意给她开专场,已经属实是算很瞧得起她了。
结果事实证明这些新人就是不能捧,一捧他们就要没有自知之明的摆谱。
这个女大学生叫姚诗安,最近在网上火得不得了,京圈里一大帮喜欢拈花惹草的公子哥最近爱来栖楼听曲,都是为了她。
很多人提出要为姚诗安包场,栖楼的老板都没答应。
今日栖楼的老板倒是不得不答应了。
因为今日提出要包场听曲的人,是京北贺家的二公子贺宸柏。
但凡对国内权贵圈子有点儿了解的人,都不敢忤逆贺宸柏,单凭京城贺家的贺姓,就是他让栖楼不得不对他破例的雄厚资本。
周听宜进楼的时候,瞧见不少已经买票成功的观众在售票窗口办理退票。
她有些没看明白这是为何,怎么买了票又要退。
直到经理李明生急急忙忙的出现,径直把她带到二楼的化妆间,忧心冲冲的问她道:“姚诗安都是怎么跟你说的?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刻,她怎么能任性耍大牌呢,真把自己当角儿了是吧。”
“姚诗安生病了,高烧三十九度,在宿舍吃完药睡下了。现在整个人烧迷糊了,琵琶都抱不动,更别说是弹了。”周听宜回答。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不然周听宜才不会选择抛头露面的来这里,代替姚诗安做表演。
是卧病在床的姚诗安气若游丝的哭着求周听宜,周听宜才愿意来的。
“那她就找你来?你以前弹过吗?在哪些知名茶馆跟剧场登过台?”
李明生将被姚诗安临时找来的小替补从头到脚的打量,长得倒是水灵,比栖楼所有走红过的古典美人甚至还要美丽妖娆许多出去。
一头垂顺的乌浓长发在脑后半挽发髻,小巧的耳垂上挂着流苏珍珠耳环,身上穿的是一件柔婉风月白海棠绣旗袍,半高领领口别了颗粉色的钻石扣,削瘦的一对香肩上披了个白狐皮草短褂。
真正漂亮得明艳照人,又有清肌玉骨的灵动。
可是光漂亮没用,这世间的漂亮皮囊多了去了,在栖楼的女乐师光是漂亮水灵,会根本没有正式登台的资格。
姚诗安不仅漂亮,还有才华,她能走红,栖楼的老板谢赵钦可是为她砸了数不清的钱。
之前李明生一再提醒过谢老板,说姚诗安现在还在上大学,小姑娘心性还没定,往后的变数太多了,小心培养出一条白眼狼来,真的要用她的时候,她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谢赵钦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家大业大,那么在乎一间开着玩的评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