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腌臜
“我们见过吗？”
亮堂的白炽灯悬在何尧青的头上，他注视着眼前的人：“荣二爷在京城名头响亮，没见过也听过。”
荣颂今交叠着双腿，一只撑在下巴处，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我看过你的资料，履历光鲜。还曾经跟着导师一起在京城某个副国级领导面前露过面，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去到那种地方。”
荣颂今露出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又接着说：“小槐说你是个好人，是和我这种满身铜臭味不一样的人。所以特意请你过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何尧青瞥了一眼旁边的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着隔壁房间的监控画面。他被抓走的父亲正坐在放满美味佳肴的桌子旁边，大快朵颐。
“我们聊什么了？”何尧青认真地问。
荣颂今觉得奇怪，明明对方是被绑在椅子上的，怎么还能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的语气，似乎真的是很认真在问自己很久不见的朋友，我们聊什么了？
“就聊一聊你为什么愿意回去当个村官吧？让我也可以现场听一听时代楷模的动人故事。”
何尧青凝视着面前的桌板，真的开始慢慢讲了起来。
“我小时候很聪明，一道数学题，念了两遍就会解。小学的时候就学完了初一的课。但是我有一个妹妹，看到我引以为傲做完初一的题目，她在没人教的情况下，也算了出来。”
荣颂今听过很多这类故事，那些人为了让他做慈善，也会说一些怀才不遇，让人觉得惋惜的故事。每次的故事内容都大差不差，听的多了，就让他觉得这是不是专门有人在写的模板。
但是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非常难得的很认真在听，还煞有其事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家基因不错。”
何尧青自嘲的笑笑：“但是上完小学，家里就让她回家了。没办法，家里太穷，只能供得起我一个人读书。更何况，我是个男孩儿。”
“这在农村不是选择题，其他人家都是这样，我没觉得不对，虽然惋惜，但也接受了。”
“那你这不是一个好哥哥。”荣颂今如实的评价道。
“确实。甚至在上高中的时候，妹妹已经找好了婆家，父亲收了五百块钱就把她卖给别人做媳妇，她当时才十五。”何尧青喃喃说道。
荣颂今见过很多这样的事，也不觉得意外。有人生来就有三六九等，穷人也是各有各的穷法。
“我收到了父亲寄过来的生活费，理所当然的相信父亲给她找了好人家。然后给自己洗脑，觉得自己通过努力读书，考上大学后，找份好工作。就可以回报妹妹了......”
“可是后来，妹妹死了，死在我高考前。我坐了六个小时的车，转了四趟。终于在棺材中，看到了妹妹，还有她怀胎十月的女儿。”何尧青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还有一封信，上面写满了我恨你！”
荣颂今露出玩味的笑容：“重男轻女，每个穷地方的标配。”对于此，他很是不齿。荣颂今向来都只会看重有能力的人，要是他大哥有个出众的女儿，荣越一定会被放弃。
所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穷乡僻壤，一味的要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所以你觉得你妹妹的遭遇，是因为青山村这个地方太穷，思想落后导致的，所以才想着要回来帮助你的家乡脱贫，觉得这样就可以杜绝这些事情的发生？”
何尧青缓缓扯出一个微笑。
荣颂今鼓起掌，扬起下巴说道：“这真是一篇非常积极向上的新闻报道啊！要是被放出来，你肯定就是下一个感动中国的人物！”
何尧青知道荣颂今在嘲讽自己，也自嘲的笑笑。然后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要是爆出来，正合我意。”
对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这么恶心的一个地方，就应该被所有人知道它的不堪。”然后就会人关注，就会有人谩骂，也会有人关注这里的情况，帮助这些上不学的女孩儿重获新生。
荣颂今已经站了起来。
何尧青接着说：“把他放了吧！你没办法拿这件事威胁我。”
“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还有六天，我就会放他回家，还会给他一大笔钱。你看，他被我招待的多好。”荣颂今将何必贵抓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他在调查的领导面前和盘托出。这样的话，事情这么快得到解决，那他做这个局就没什么意义了。
“何书记，我也劝你。事情爆出来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想想，纵使你出身差些，有这样好的履历和能力，外加上扶贫的功劳，以后的仕途可是顺风顺水啊！要是被人知道你父亲拐卖妇女，你是被强迫才生下来的产物，这么大的污点，可是要跟你一辈子的。”荣颂今很‘善心’的替何尧青分析道。
眼前的人面无表情，荣颂今盯着他，见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然后依旧用淡然的语气说道：“我来之前录了一段视频，里面有所有的真相。我父亲要是今晚八点还没回家，这段视频就会被人发到网上，发给调查组，发给所有人。”
说完话的何尧青，脸上表情依旧没变。仿佛不是在威胁人，而是在念一段和自己毫不相关的台词。
荣颂今站了起来，双唇紧紧抿着，他走到何尧青的面前，用手指勾起对方的下巴，眼神透出玩味的笑意。他觉得眼前的人真的是很有意思，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虽然刚才瞬间涌起要让他消失的想法，但是也很快被压制下去。
这么好玩的人，可不能现在就没了。
“放了他吧！就算他回去，也不敢把这些事情乱说。”何尧青冷清的眼透出无可奈何的目光：“他不敢！”
荣颂今知道这个何必贵怕死，刚把他抓来的时候，他还没废什么功夫，何必贵就把自己这一生犯过的错误都认了个遍。让何必贵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也只是为了保险而已。
“为什么？”
荣颂今终于看到何尧青脸上有了表情，眉头微微皱着，试图在理解自己的问题。
他又尝试劝解：“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可以帮助你给村子里的女孩儿上学，也可以给你妹妹找到一个风水宝地。你可以换个方式赎罪。”
玉石俱焚什么的，太伤人了。
何尧青很冷静的宣布道：“八点，现在离八点还有八个小时。”
荣颂今的双手撑在何尧青的面前，眼神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墙上的钟表。
“让我想想，是不是就算他回去，这段视频也会被发出去？”
见到对方猜出了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