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塞壬之吻
“先生……先生……”
他耳边隐约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被记忆困了一刹那的边羽,侧过头,朦胧的世界里,紫色吊带裙女生将黑色直发撩到耳根后:“先生,你知道这家酒吧叫什么吗?我朋友要来找我,可是我不知道它叫什么耶。”
桌面的立牌上,花体字母写着酒吧的名字“Siren”,边羽念给她听。
“哦……”女生并没有联系口中的朋友的意思,“那你有没有听过塞壬神话啊?”她有意贴近边羽的脸。
眼前的脸,跟边羽以前遇到过的,无数张来贪恋他相貌、乞求他垂爱的脸叠合到了一起。他冰冷地说:“你要讲给我听吗?”他知道对方想听这句话,过去那段时间的他,面对渴望的眼睛,轻飘飘丢出一个回应,就能见到对方的发了狂般欣喜,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女生果真睁大了眼睛,复又眯起双眼,侧头微笑:“塞壬啊,是徘徊在海里的海妖。可以用美貌和歌声诱惑船只驶向暗礁,导致船毁人亡。我在想,你该不会是塞壬变的吧?”
分明知道她下一句话要讲什么,边羽还是故意问:“为什么这么说?”
女生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背:“因为,你让我‘触礁’了啊。”
边羽的醉意袭上了他的双眼,使他的双眼显得无比淡漠:“哦。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歌声?”
“对哦,我还没听过……”女生的掌心覆全他的手背,热切地贴上来,脸上洋溢胜券在握的笑容,“你要不要唱给我听?”
边羽抽回手,眼神转瞬像那夜里的海水,不留情地、冷冰冰地:“不要。”一如当年,在对方欣喜之际,他将所有似真若假的“回应”全部抽离,任对方陷入痴问与癫狂。
人的欲念,平摊在他掌心,如此轻易地能够让他折叠。
女生呆怔许久,逐渐,震惊与不解浮现在眼中,追问:“为什么不要啊?是不想说给我听吗?先生,你去哪啊……”
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得到过他“回应”的人,就想再抓住什么似的,被欲念驱使着往前追赶。
闻莘从外面挤着人群回来,边羽正离开吧台,而吧台上那瓶芝华士已经见底。紫裙女郎趔趄上来,拉着他的手臂:“先生,你喝醉了,我送你去休息吧……”
闻莘大步走过去,把那女郎从边羽身上拉开:“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朋友。”
“哇,你干嘛啊!”女郎后退几步,握着被他抓痛的手腕,瞪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他听到那女郎回到女伴群体里,她的女伴问着:“怎么啦?没钓到吗?天啊,那么帅都捡不到,好可惜……”
闻莘对她们的讨论感到有些愤怒,可这种酒肉场合,无非食色性也。那几位女生不过其中的样例,周围一众红男绿女,在狂乱的灯光和音乐中卸下伪装,无不以猎兽的姿态盯着边羽。
这个时候,边羽的重心往闻莘身上一侧,他一手揽住,令对方站稳了:“你喝酒太多了……”他在边羽耳边担忧道。
“嗯。”边羽恍惚之际,手往吧台上伸去,“……玫瑰。”
酒保很有眼色的拿着那束玫瑰,交还过来。边羽将它揽在怀里,手指一朵朵细数过去:“它不是红酒玫瑰吗,为什么变蓝了?”
闻莘愣住,良久,说:“因为我刚刚把它和蓝色薰衣草放在一起了。”
交替闪烁的灯光,突然固定成白光射灯。边羽凝望怀中的“蓝色”玫瑰,漫长沉默后,低声说:“你没有。”
“你明天再看它,它现在不好看。”闻莘接过他手中的玫瑰,不再让他看了,“我们去角落那里,我让服务员,拿开水给你。”
边羽点头应了一声,朝角落的座位走去。闻莘要扶着他,他说不用。他还没到走不了路的时候,只是感觉脚像踩在云朵上,云梯是一直往下的,直通水里,他一步一步要往深海里走去似的。
走到石台阶处,边羽呼吸犹如堵着棉花,无法顺畅,这感觉十分熟悉。他坐在石台阶上,双手撑着石面,仰头吸了一口从露台外吹进来的风。
墙壁上,紫蓝色灯管拼成的“塞壬”时亮时暗。
服务员端来热水,闻莘接来,吹温了,坐在他身旁递给他。
“我想象过塞壬神话。”边羽神志逐渐冷静着,可还很不清醒。酒喝多的人就是这样,神志模糊的时候,认为自己是清醒的,清醒的时候,忘记神志模糊时的记忆。边羽回过神来时,便不知道自己何时坐在这里的了。酒寒从体内散发,他分不清这声音是脑内自语,还是说了出来:“塞壬的存在,诱惑、威胁着水手们。所以,有一天,塞壬徘徊在海面上,看到雾中有很多只眼睛盯着她们……那些水手联合起来,用鱼枪射中她们的翅膀。最后,塞壬被水手们弄瞎眼睛,弄哑喉咙,折断了羽翼,沉进了海里。”她们甚至还没见到缪斯女神,就被凡人残酷围猎。
闻莘安静看着他。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边羽脸上展开了如溺海一般的死寂。这是他从没想过会在边羽脸上出现的枯凄的神情,哪怕他知道边羽惯是冷淡的人。在这惨白的神色中,好像藏着许多许多复杂、无奈,又令人无力挣扎的情绪。
闻莘能感受到,但不去问。问,未必是好的。逃离,才是他认为最有效的麻药。
“我也想象过。”闻莘将手放在边羽的手背上,“但是,在我的故事里,悲伤的人,被带着逃离那个世界,一起去了爱丽丝的仙境。”轻轻握住他的手,闻莘说,“我带你逃离这里吧?”
边羽耳旁的喧嚣被远方轮船的声号覆盖,骤地,人潮涌动,在他耳中却没一丝声音。
九点二十五分,无人的骑楼连廊里,吊灯一盏盏灭下去,奔跑声静荡在深蓝的夜中。边羽的头发和衬衫被风吹扬起来,他感觉到汗毛张开,酒精加速流淌在血管里,取代了他温热的血液。他太阳穴突突跳动,大脑是混沌而麻木。
边羽以前认为,跑步是解酒的良药,可以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理智。但最近他常感觉,每一次夜里奔跑,都像在走独木桥,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激流里。
眼前的廊道一直在重复拉近,吊灯随着他的跑步声在熄灭,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