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探境风云险象环生(1)
“啊啾!”
甲板上,灵秋打了个喷嚏,心底诡异的感觉更甚几分。
“师姐,我们不要去秘境了,现在就回逍遥派好不好?”
兰翘牵着她的裙角,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屏息凝神,脊背绷得笔直,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眼中满是惶恐与戒备。
自从万丈崖后,兰翘染上梦魇之症,总是对周围一切保持高度警惕的状态,整日整夜蹲守在灵秋屋外,一言不发,任凭谁劝,刮风下雨也绝不挪步。
有几次,逍遥散人将她劈晕带走,不多时她便又会被噩梦惊醒,自个儿翻下床,抹着眼泪重新蹲回去。
这么折腾了好几回,无奈之下,灵秋只得让她搬来和自己一起住。
奈何即便如此,兰翘的梦魇之症依旧不见好,整日吵着要回逍遥派。
众人只当她是因当日之事受惊过度,每每安慰,兰翘却显得愈发焦躁。
“师姐,我们不要在阳华境里,快点走好不好?不要去秘境,也不要去太霄辰宫!”
白茫茫雾气漫上甲板,兰翘看不清师姐的表情,急得快哭了。
灵秋垂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我们脚下这条江是阳华境的护境结界,周遭雾气只不过是结界造成的障眼法,不会有事的。”
兰翘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拼命把脑袋埋进她的衣袍里,一语不发,只是微颤,与印象中活泼可爱的模样大不相同。
都是因为闻人氏。
远处气势恢宏的大船,“闻人”二字被滔天的浓雾掩盖。灵秋轻拍师妹的背,紧抿着唇,眼神落在翻卷如云的船帆上,如一汪死水暗藏风暴,压抑着森然的杀意。
最后的试炼在阳华境外的护境结界里举行。
又是秘境,又是江底。唯一不同的是周围数丈高的浓雾。
这样遮天蔽日的雾气,最适合出意外了,不是吗?
灵秋将兰翘哄回船舱,推开舷窗,只见漫天大雾外,闻人氏和宋氏的船缓慢并行着。
不远处,银霜楼的旗帜漂浮在浓白中,船头甲板赫然立着几位太霄辰宫的仙尊。那几人衣着纯白,几乎要与浓雾融为一体。
真是晦气。
凡人以白衣为丧服果然并非全无道理。
她指尖溢出冰冷的符光,正想出手,眉心却微蹙起来,仿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耳后金印开始发烫,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肩头如针如火,炙得连呼吸都带上一丝燥意。
灵秋微偏过头,眼角冷冷扫了过去——那人靠在对面的船舷上,还在看她,眼神直白不闪不避,毫无半点掩饰。
雾将他的身形遮去大半,十五米外人畜难辨,然而耳后烫人的灼热却早已毫无保留地昭示出他的身份。
该死的云靖。
指尖的符文掐灭在雾里,如被人迎头痛浇下一杯滚水。
灵秋恶狠狠地瞪过去,耳畔忽然响起他的声音:“不是说不想见到我吗?怎么现在倒是一直看着我。”
“我看你?”灵秋微眯起眼,“明明是你一直盯着我。”
那头传来一阵愉快的闷笑,很快,那道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雾中。
一阵极轻的破风声由远至近,像飞鸟掠过水面,轻盈而迅疾。
下一瞬,眼前雾气被猛地撕开。
一道黑影从浓雾中飞掠而出,身形修长,衣袂翻飞,如雕翎破云。少年俊美的容颜映入眼帘,额前黑发被雾气微微沾湿,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明亮如星。
脚踏凝霜半浮于空中,容貌是俊朗非常,眼神是锋芒暗藏,像一把新出鞘的银剑,带着少年人的傲气与轻狂,任谁一见也顿感惊艳,蓦地愣住了。
云靖弯唇一笑,眸光炽亮,很有几分恣意的张扬:“我躲得好好的,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分明是你先看我。既然想看,不如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看。”
两人相隔不过寸尺,他却偏用千里同音咒传话,弄得她耳后金印一闪一闪,烫得嚣张。
灵秋蹙眉,偏这时云靖轻“啧”一声,毫无预兆地凑近她,低声道:“怎么脸红了?”
他笑道:“我又不是不乐意让你看。”
说着,将脸送得愈近,逼得灵秋连连往后退出数步,耳尖烧得通红,不知是金印作怪还是别的,抑或二者皆有。
“你去死吧。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她咬唇,恼羞成怒地骂出一句。
“是么?”
窗纸轻轻一颤,劲风掠入,云靖稳稳落地。
黑袍金线如龙鳞游走,随他动作起落荡起微微的涟漪。
内衬是暗色云纹,袖口收得极紧,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衣料是上乘丝织,裁剪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挺拔的肩背与修长的身形。腰间束着的是玄金织锦的系带,利落地勾出腰线,缀了流苏玉牌,剔透玲珑,晃得人眼晕。
似乎自从万丈崖后,他就一改从前服丧般的白衣装扮,一日比一日穿得精致讲究,配上那张好看到张扬的脸,连日来在众女修间引起一波又一波激荡的涟漪,走到哪儿都是人群注目的焦点。
诚如当日所言,这些天来云靖从未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然而他的存在感并未因此减损分毫,反而愈加明显。
一开始是某种潜藏在暗处的注视,不是冷,也不含杀意,像滚烫的蜜水洒在背上,带着近乎粘稠的感觉,炙热到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灵秋猛地回头,寂静的院子,空无一人的环廊,自得其乐伫立在湖畔的海棠……
没有,什么也没有。
火烧般感觉如影随形,如烈日灼心,焦躁地忍受了好一段时间。
又一个清晨,她用同音咒使唤云靖做桂花糕,抱着咒术传送来的玉碟坐在院子中央和七师兄霍羽聊天,陡然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降临,引导挑弄着她抛下师兄,一路追出院子,寻到湖畔。
花叶掩映下,少年仰躺在海棠树上,半倚在粗枝间,一条腿微曲,腰身懒懒斜着,墨发如瀑,散落在枝叶间。
风吹过,满树棠花簌簌落下。花枝微动,他的眉眼随之露出一点,勾魂摄魄,俊美得几近迷惑。
耳后的金印瞬间滚烫,惹得她不自觉一颤。
四目相撞的瞬间,灼灼沉沉,仿若千言万语压进心底。
灵秋呼吸微顿,接着猛地反应过来。
自那日后,他变得愈发肆无忌惮。每每躲在暗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上,明目张胆地将她牢锁在视野中。念动咒语,催动她耳后的金印发烫,张扬地提醒她自己就在不远处。
灵秋蹙眉转身,扫视四周庭院——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她正心烦意乱,风卷过,耳畔忽然响起少年的带笑的语调:“左侧第三棵树,要是想见我就看过来。”
她猛地站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鬼才想看见你。
背后灼热的视线仍在,甚至更近几步。灵秋僵硬地转过身,第一次感受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种什么滋味。
第一次,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
接着就是今日。
狭窄的船舱内,云靖步步逼近,脑门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登堂入室。
不要脸。
玉牌叮铃作响,灵秋不自觉往他腰上扫了两眼,胸口起伏更甚,怒道:“滚出去,不然我让你今日进不了秘境。”
云靖笑:“我说了,想见我就看过来。我可没有出现在你面前,是你主动看我的。”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语言在此刻显得多么苍白。
灵秋飞身跃起,怒攻向他,剑如闪电,招招不留情面。
须臾间,江面上,一道惊浪炸开。
剑光卷起船边水浪,噼里啪啦落下,如一阵急雨簌簌。
闻人氏船舱内,薛成昭被这场落雨惊动,疾步行至舱外,只见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在甲板上轻轻一点,随即便如一只雨燕,迅速消失在白茫茫的浓雾间。
“好强的剑意!”
薛成昭忍不住往前追出几步,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不可思议地惊叹出声。
“居然在境外就打起来了,看来今年阳华仙会的能人不少啊。真可惜,路上耽搁了些时日,来晚了一步。”
他身侧,一贯潇洒的云海川翘腿躺在船舷上,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她看向薛成昭,伸手比了个二。
“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成昭一贯厌恶酒气,忍不住蹙起眉。
“我的意思是,”云海川露出笑容,“这两个剑修的实力不俗,且均在你我之上,除非他们中的哪个不幸在这雾中撞死,否则今年进太霄辰宫的名额已经被占去两个了。”
言下之意是他的机会渺茫。
薛成昭道:“试炼尚未开始,一切皆有可能。我既存了争取的决心,又何惧路途艰难。况且,能与强者同台竞技,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天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一道飞虹划过,紧跟着,只见方才消失的剑光去而复返。这一回,一个身着朴素的少女缓缓落至他身前,整艘船随着她降落的动作向前轻簸了一下。
少女怒目,对着白茫茫的雾气说:“倘若这就是你全部的实力,我想我们不必再打了,立刻滚下来跪在我面前受死,否则别想留半个全尸。”
她的眼睛明净清澈,整个人如同一枝亭亭净植的新荷,随横眉怒目却难掩清隽脱尘、玉质天成。
薛成昭一时看得呆住了。
像是对身后的目光有所感应,少女皱眉,转头瞪向他。二人四目相接,薛成昭忙拱手弯腰,做出恭敬见礼的姿势。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自荐,下一瞬,一道绯色剑光突然自浓雾中射出,直朝这个方向冲来。
刷——
少女出手将这一剑斩碎,残存的浮光落在薛成昭脚边,甲板上立即出现一道漆黑的裂口。
“对无关之人出手,云靖,你可真有出息。”
云靖?
薛成昭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往天上投去一道惊讶的眼神。
莫非是从前太虚宫内赫赫有名的首席大弟子、他唯一的嫡系大师兄、师父成日挂在嘴边的无情道天赋至强——银霜楼的少楼主云靖!?
薛成昭难掩激动,转头看向云海川,对方却是一脸的气定神闲,两眼一眯,酒壶一拿,端得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船舱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天上跟着传来云靖的声音:“我没想伤他,只不过是提醒你,你要打的人是我,莫要因为无关的人分神,否则谁胜谁输可就不一定了。”
少女闻言低头看了看地上焦黑的裂口,环顾四周,目光落到写着“闻人”二字的船帆上,思索片刻,再次飞身跃起,利落地消失在浓雾间。
“凌秋在哪里!?”
过了许久,闻人双双终于从船舱中跑出来,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一脸急切地向甲板上的两个人提问。
“表姐,你这是……”薛成昭听到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表情还有茫然,一旁的云海川已经迅速伸出手,轻轻指了指天:“在那儿。”
闻人双双闻言眼神一亮,顾不得其他,提剑便往她指的那个方向飞去。
“表姐!”
眼看她就要消失在浓雾间,薛成昭快跑几步,追到船舷边缘,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呼唤。
闻人双双头也不回。
薛成昭转头递给云海川一记眼刀,后者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看什么,日行一善罢了。”
雾气中,灵秋一面与云靖打斗,一面用余光瞄向下方闻人氏的船。
耳畔传来喧嚣的杂音,伴随钟鸣,是仙尊宣布试炼正式开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向江面结界,灵秋感受着周遭气场的波动,某一瞬间闪身躲入雾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抛出一个符,直射向闻人氏的船体。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