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生命是一条蜿蜒的河,大多数人只是顺流而下,直至彼岸。
而对于新生的马特维延可来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对这位曾经的塞拉菲拉公爵来说,他的生命在逆流而上。
对于58岁的他来说,他本该逐渐变得白须白发,步履迟缓,在生命的逐渐流逝中过完自己的一生。
对于诞生不到一个月的她来说,她正在体会着生命力逐渐充盈身体的感觉,眉目逐渐长开,步伐越加稳健。更不用说梵西赋予了她极致的美貌和风情,在他几十年的印象中,这样的女人一向混得很好。
更不用说还有他几十年来运用得纯熟至极的贵族礼仪、丰富的政治头脑和经验,交游广泛的人脉……
重活一次他一定会过得很好。
这样看来他简直要感谢那个诡异又狠毒的女人。
“母亲……”可恨他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在齿缝里撕扯这个称呼,流露出的声音却充满了怀念和依恋。
真该死。他想,离这个邪门女人远一点就好了吧。
可以先做点生意。他想,按照他掌握的那些商业规律,他没准会以商业大鳄的身份重回塞拉菲拉。
但他首先要从这个邪恶的女人堆里逃出去,还要为自己攒点本金。
“求求您,塔莱夫人。”他尝试着使用自己楚楚可怜的容貌,“给我一点金钱吧。我需要出去买药。您也不希望手下的姑娘因为重伤不治身亡吧?”
塔莱夫人浓妆艳抹的眼睛看向他:“你需要钱?”
他点点头。
塔莱夫人因过多脂粉的掩饰而显出老意的脸上带上了笑:“那就好好工作。你的伤会有人来帮你治的。”
她摸了摸马特维延可的头,声音怜惜:“好孩子,好好工作。我就会给你很好的食物、请最好的医生,我是最疼爱最可怜你的,别让我失望。”
他知道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在说谎。
染了脏病没有价值的女人都被她扔去圣火厅烧成灰了。
但他别无选择。
他逃不出去,还需要钱。
该死的瓦尔里希子爵拉着他折腾到半夜。
回到塔莱小屋的时候床位都被占满了,如果争抢床位,他就会被塔莱夫人雇佣的打手扔出去。他只能靠着墙角坐下,感受着身上的血肉翻滚,伤口飞速愈合的痒意。
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我的床不小,你也上来吧!”
拉住他的那个姑娘长相活泼可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尘封已久的心脏都在跳动。
“伤口疼不疼呀?”她用被子蒙住他和自己的头,摸了一下他正在愈合的伤口,用嘴唇触碰着那处伤痕。
出于某些贵族教育的惯性,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笑了一下,手指骤然用力,将他即将愈合的伤口撕烂,牙齿咬开伤痕,吮吸着他的血。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马特维延可痛得几乎要跳起来,抬手就打算给这个姑娘一巴掌。
但被她死死按住。
“干什么?”她笑了笑,声音有些尖利,“让你好好体会母亲的恩典啊!如果不是她,我们怎么会以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一直生活下去?”
“我们的伤口永远愈合、我们的身躯永不腐烂、我们的美貌无人能及。”
“这一切都是母亲的赐福,离开她我们什么都不是。”
女孩的长相活泼可爱,可此刻她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歇斯底里。
“你永远不能违逆母亲。”
马特维延可这下明白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是一样的,被那个可怕的女人夺去了灵魂,塞入这幅女性的躯体里。
“放开我。”他挣扎起来,“我可不想和你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睡在一起!”
扭动着的被子被身旁的人踢了一脚。
“安分点。”被子之下,女孩的面庞同样清丽动人,带着说不出来的魅惑。
马特维延可立即明白她也是那个女人的造物。
“不然就告诉母亲。”
这种威胁对他而言本应没有任何威慑力。
可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恐惧和颤抖震慑了他,他不能克制自己地想到被母亲厌弃的未来,并为了这个不存在的未来而害怕到瑟瑟发抖。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疯子。他想,这个地方的女人都是疯子。我迟早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梦境是一团浸透了墨汁的黑。
这里没有一丝光亮,但马特维延可莫名觉得自己应该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他听从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指引。
一点光、一团火、一个坐在贵族丝绒长椅上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个女人面目模糊,仿若藏在一团迷雾中。但他莫名的清楚,是母亲,那个害他至此的女人。
“原来你最喜欢的是这种椅子吗?”女人模糊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你下次坐上这把椅子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好像迷途的游子遇见了久违的家乡、远行的旅人来到了心目中的伊甸园。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梵西面前跪趴下来去亲吻她的脚尖,但他无法触碰到她。
“母亲……”他恼恨于自己这幅没有丝毫尊严、俯首帖耳的样子,可他无法克制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