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笑容
风雨来袭，屋子里都有些昏昏暗暗的。
暖黄的灯光亮了一段时间，但没有过多久，灯就闪烁了几下，接着完全熄灭下来。
这里的电毕竟都是依靠其他人从外面偷过来的，平时一阵比较大的风就能轻易将电线吹坏，现在风雨这么大，电灯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云层厚重，屋外又覆着防水布，灯光一暗下来，周边也变得完全昏暗下来。
要看清对方的脸还没什么问题，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但是要看清地上的字就没有办法了，有点伤害眼睛。
但整天没什么事情做，孩子们又求知若渴的，大叔在询问过大家的意见之后，还是继续教他们。
不是靠着一定会更加看不清的书，也不是用地图认字，而是大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随意的给孩子们说一些他知道的事。
他们这种学习的方法，放到外界一定会被人诟病，但这里的大家都接受得相当良好。
时间慢慢往前推移。
没有时钟，也没有阳光，很难判断现在到底是到了什么时候，可是光线渐渐地就变得更加昏暗下来。
即使是外界透进来的一点光，也无法再照亮地面写着的字。
电灯还是亮不起来，大叔一直说话也说累了……虽然幽灵早就没有什么累不累的概念，但他就是觉得说累了。
“风转小了。”芥川龙之介侧耳听了听，“什么时候转小的？”
大家都很专心在学习里面，虽然外头的风雨就没停过，但不知不觉就不怎么在意了，没有发现外头的风雨到底是大还是小。
不过风转小，雨却还在泼瓢般的下。
有时候雨水要持续几天的时间才会停下来，这段时间他们就只能尽量待在屋子里面。
幸好前阵子都是大晴天，外面也都有工作给他们做、回家路上又没遇见抢食物的人，现在屋子里的粮食相当充足，度过这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毕竟是为了冬天储存的粮食，不仅是度过这几天没问题，还可以再度过很多天。
但要靠着这里的分量过完整个冬天，当然还是不足够的，所以等风雨完全停歇下来之后，就要再继续努力打工。
现在风雨不断，只能先暂时想想，等到之后天气完全好了才能付诸实行。
在昏暗的屋子里既不能学习，也不能出门，就只能听着雨声发呆。
可是几个孩子都已经很习惯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发呆的时光。即使是葵也很习惯，安安静静的抱膝坐着，听同伴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大多时候都是凛和克己在和大家说话，芥川龙之介、银，还有葵都不是话很多的人，基本都是听他们聊天，偶尔回应一下。
在狂风暴雨侵袭的时候，繁忙的海港也会停止运作，每个夜晚都会听见的船只鸣笛声，在台风天到来的时候就会安静下来。
虽然已经基本听习惯了，有时候甚至都意识不到鸣笛的声音，但突然听不到，又会想起平时还会有鸣笛声的存在。
“对了。”克己忽然很好奇地问，“葵以前有看过海吗？”
按照今天学习的内容，葵的家乡横须贺同样是个以港湾为重的城市，和横滨有些相似，应该也会常常听见类似的鸣笛声、常常看见海吧？
然而葵却摇摇头道，“以前都没有看过海。来这里之后在桥上看过一下下，就没有看过了。”
就像横滨只有一部分是沿海的，他住着的地方也是在横须贺的内陆山区，平时又几乎被关着不让出门，就更不会看见海了。
凛快乐的提议道，“等天气好起来，一起去看海吗？我们就住在海的旁边哦！”
擂钵街就在海面的人工岛上。平时就能听见船只的鸣笛声，如果离开比较多人居住的地方，偶尔能清晰闻到风带来海的气味。
银想了想，也有些恍然的说，“我们一直在打工，没有带葵去看看其他地方呢……有些绝对不能过去的位置，还是要先认识一下吧？”
大家的目光同时集中到芥川龙之介身上，征询他的意见。
芥川龙之介微微点头，“嗯。天气好了，就去海边看看。”
他们平时也不是除了打工就窝在家里，有时候如果觉得心情烦闷了，就会结伴到海边晃晃，顺便看看能不能捡到有用的东西。
他们的海边当然不是沙滩，只是很普通的平直水泥，但偶尔也有一些人会在晚上从擂钵街旁边的废弃港口偷渡过来，还有一些极道势力会在夜里进行交易，都有可能留下一些他们不要、但对孩子们来说很有用的东西。
比如火拼结束后直接留下来的尸体身上的衣物之类的。
擂钵街有些地方不太靠近海边，但他们住的位置离海称得上近，要走到可以看见海的地方，不需要花太长的时间。
“想看海！”葵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的说着，又想了想问，“白天不会有危险？”
芥川龙之介回答，“可能也会有，但几率不高。大人通常只会在晚上打架，白天基本上很安全。”
港边除了有港口Mafia的地盘之外，就是人工岛上一些相对中大型的势力地盘，不会有其他三流的势力过去，白天顶多只会有运送货物一类的事情。
只要不靠近港口Mafia的仓库区、不在极道势力忙碌时凑过去，就不会有危险。
葵很好奇地问，“港口Mafia？”
“是很大的组织，虽然对我们小孩子没兴趣，但如果打扰到他们，也会被打的。”凛说，“要尽量离他们远一点。”
葵认真的记下来。
他现在只差不多认识了这附近、贫民窟里他们会过去的地方附近比较大的组织，知道哪些地方不能去，但再远一点的港边就不知道了。
“从我们这里也能看见。”芥川龙之介说，“外面的世界那里五栋黑色的大楼，据说就是港口的本部。”
银接着说，“我们这里的黑市还好，听说桥外的黑市很大一部分都是港口的，是非常危险的超大型组织。”
葵还是很认真的记下来，想了想道，“我好像有听爸爸妈妈说过。搭电车来的时候，爸爸就说……极道势力在市中心盖五栋大楼很夸张。”
可是他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是极道势力、为什么夸张，妈妈也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没有应和爸爸的话，所以没有办法从他们的对话知道原因。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比较知道爸爸的意思是什么。
“可是听说外面的人……”银想了想道，“之前听惠子小姐说过，横滨之外的人其实不知道横滨有很多极道势力，也不知道擂钵街的存在。”
葵顿了顿，头上冒出小小的问号，“可是爸爸妈妈知道？”
他把目光转向一边抱臂听着他们聊天的大叔。
大叔笑眯眯的回答，“他们因为工作的关系，会听见一些风声吧。”
昨晚他和小白一起到葵的家里去了一趟，大概摸清了他双亲的工作。
葵的爸爸是工人，偶尔会在军港进行作业，妈妈则是军港附近餐厅的厨工，都是会在日常意义上容易接触到军人的职业。
官方人士最清楚隔壁横滨的事情，负责守卫港口的军人当然也知道。
军人们虽然已经尽量隐晦的聊天，但难免有些他们觉得不是机密的事情泄露出去，被葵的双亲听见。两个人回家互相讨论一下听见的事情，也大概能拼凑出一点所以然。
顺带一提，那两个人现在已经完全抛下葵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开始新生活了。
虽然葵对于被抛弃似乎并不伤心，但大叔还是……
总之，他和小白昨天晚上稍微、真的只是稍微恶作剧了一下。
葵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很好奇的问，“工作的关系？”
芥川龙之介等人听不到大叔的声音，就听见葵的这句话，同时盯着他看。
葵转述了一下，又有点小迷茫，“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大叔就知道他一定不晓得，随口说，“虽然不是极道势力的人，但就是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工作。”
葵歪歪头，提出疑问，“大叔怎么知道？”
大叔：……
大叔一时不察透露出了点自己曾经跑去他家的事，赶紧若无其事的说，“我猜的。”
他瞥了眼旁边的小白。
小白假装没看见，也假装不知道，更若无其事的趴在原地。
大叔沉默一秒，还是只能继续若无其事的……稍微挪开目光。
老实说，他也有些招架不住葵的眼睛。
是眼睛，不是眼神。
如果还活着的时候，他大概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不想对视，但作为灵体和他对视太久，心里的想法似乎就会被他知道。
或许不是似乎，而是事实。
虽然他没有真的验证过，但葵不知怎么就是能知道小白想要表达的意思，甚至不需要透过语言就能知道。
他光明正大的观察过，葵大概都是和小白对视之后才能知道它的想法，他自己的一些想法似乎也是透过对视被知道的，所以现在他也……不太敢和葵对视。
毕竟他才偷偷和小白一起瞒着葵恶作剧了。
葵还是盯着他看了会儿，又转头盯着小白看了一会儿。
小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没发现。
几个同伴好奇的看看他，又看看他盯着的空气。
芥川龙之介代表发问，“怎么了？”
葵摇摇头，“大叔和小白怪怪的，好像有秘密。小黑知道吗？”
“不知道。”小黑趴在葵肩膀上，懒懒的说，“每天晚上你们睡着之后，他们就会出去散步，有秘密很正常。”
葵想想也是。
他本来也没打算深究大叔和小白之间有没有什么秘密，就直接收回目光，把刚才大叔说的话转述给大家听，“大叔猜我的爸爸妈妈的工作会知道擂钵街的存在，但不是极道组织的人。”
不过无论他们是做什么的，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了。
因为葵也不会再回去找他们。
芥川龙之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还是直白的问，“会觉得难过？被他们放在这里。”
他们还从来没有谈过类似的话题。
凛和银是担心提到了会让葵觉得伤心，刻意不去提，克己则是觉得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芥川龙之介……本来也和克己想的一样，所以没打算问，但不知怎么突然就想知道了。
葵这段时间都没有露出伤心的模样，可是无论如何应该都会觉得难过才对。
芥川龙之介问出来之后，忽然又觉得有些后悔，认真的看了看葵的表情。
……还是面无表情的，连之前偶尔会冒出来的耳朵和尾巴都没有动静。
芥川龙之介顿了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葵就摇摇头道，“不难过。”
他没有逞强，也没有骗人。
在他开始记事之后，爸爸妈妈对他的态度转变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大概明白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情况或许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但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不要他的这件事，他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他被带到桥外的时候、一个人走进人工岛的时候，在外人看来或许态度冷静的太过异常。可是实际上，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有所预料，已经预演过很多次。
他不难过，也不会痛恨他的双亲。
难过和痛恨都是没有必要的，与其让心中被那些负面的情绪侵染，不如接受、然后放下。
凛默默看着葵，忍不住道，“葵意外的很成熟耶。”
克己也跟着点头，“如果是我，一定会完全没办法适应。搞不好在桥上就被抓走了。”
“这是有人教过你的？”芥川龙之介说着，又想了想，补充道，“幽灵教你的？”
葵点点头道，“嗯。公园里有个奶奶，她会和我说很多话。”
这么看来，或许也有些讽刺。
他分明是活人，但在人类的世界中却得不到理解，只有灵体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