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驱她若鬼
“鄂国夫人,没事了,晚辈扶您起来。”赵缭竭力毫无感情,就像须弥对陌生的夫人该有的那样。
可话说口时,却是不可自制的温和。
而她的心里,更是在流着泪说:阿娘,是我啊。
鄂国夫人听不出赵缭的温和,更听不到她内心的声音,还在努力往后躲的时候,眼中仍是只有惊惧。
她只能看得见,以恶鬼的恐怖手段,在半刻钟内连取几十人性命的人,衣角处鲜血连连。
赵缭终于还是收回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殿中,每个惊魂未定的人都立刻往往殿外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堆满死人的地方停留。
就只有胡瑶,脚步迟缓,满眼热泪,只有心疼。
。。。
赵缭面圣回禀佛殿情况,陛下听完虞皇后死前的悲鸣后,沉默了许久。
赵缭跪在空荡大殿的阴影中,突然很庆幸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安静、空旷,没有一个明面上的人,她什么都不能想,只能安静地等待。
宫门落钥的时间都快过了,才终于又传来宣平帝的声音。
“明日出征,不必来报了。”
“末将遵命……谢陛下体恤。”赵缭长长跪拜。
从宫里出来时,已月上寒枝。
赵缭牵着马,沿着墙边,走的缓慢。
坊市已散,家家紧闭门户,好似要将温暖的烛火和炊烟,只锁在自己一家独享一样。
深冬的街道上,只剩下零星拾荒者漫游,想寻个背风的地方度过今夜。
空荡的,像是干涸的河床,或是牙齿脱尽的牙床,总之就是丑陋。
赵缭出神地走着,影子都暗淡了,背影比拾荒者看着更没有目的地。
天越来越黑,直到路也看不大清。
可鄂国夫人那双惊惧的眼睛,却明晃晃一直在赵缭眼前。
而在她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年,到底图着什么了。
看似很多、很充实,让人们在议论完她的生平后,总要震惊于她的年轻。
可到了现在细想,好像结果就是,落得个众叛亲离、臭名昭著的下场。
怎么会这样呢。
赵缭牵着马一步步地挪。
风紧天干,可在赵缭的心里,大雪肆虐。
。。。
赵缭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屋里的热气打得她眼睛一迷。
观明台难得点了这么多灯,地上笼着好几个火盆,圆桌上摆着几个菜和酒杯,隋云期和陶若里都站起身来。
“回来啦。”隋云期上前,接过赵缭脱下的斗篷。
“阿姐都忘了吧,今日上元节。”陶若里忙着掀开饭菜上的盖子,等赵缭到桌边,立刻端起一杯热酒。
“也是你的生辰。”
无论是赵缭、须弥还是江荼,生辰都是上元日,这是为了避免漏出星点破绽,连左右手都反着用的赵缭,留下的唯一一点私心。
赵缭没忘,只是这样一个没什么盼头的日子,随便就混进了无数的日子里,倒没有提起的必要了。
“多谢。”赵缭举杯,一手摘下面具。疲惫让她展开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祝我们,平定漠北、一战止戈。”
说这话时,赵缭心里空了一块。
有什么用,她就是把命都丢在漠北,丢给见都没见过的边民,于她的处境又会有什么改观呢?
她不知道过去是什么,也不知道回到过去的哪一步,能让她此刻不这么迷茫。
但她知道,无论是什么,她都回不去了。
就像她面前,好像也无路可走了。
陶若里看着赵缭的眼睛愣住了,比她更迷茫。
他第一次在赵缭的眼底,看到了混沌。
隋云期如常笑了一声,举杯碰上了赵缭的酒杯,就一饮而尽,然后大剌剌坐下,在陶若里暗示怂恿发问的目光下,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你们还记不记得十年前?”隋云期起了个话头,抬头看了沉默的两个人一眼,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年,为了让须弥、隋云期、陶若里三个人,有有迹可查的过去,李诫给我们套上破衣烂衫,让我们在盛安城中乞讨了半年。
有一回,你……”隋云期指了指陶若里,“炊饼铺的大婶看你饿的快死了,给你拿了个刚出锅的炊饼。你拿着就往回跑,回来一看,才发现你握得太紧,烫了两手的泡。
那么大的泡,你居然都没发现。
我们三个边吃边说,挨饿可比挨打还难受。”
“可不是。”陶若里苦笑一声,脱下护手,亮出手掌,上面有好几个浅浅的圆痕,“现在还在呢。”
赵缭苦笑一声,仰头饮尽一杯酒。
“还有一次……”隋云期看向赵缭,“我烧得厉害,怎么都退不下去,你就去药铺跪着求药。老板刁难你,要你唱个曲,才给你药。
我当时真怕你把人家药铺点了,结果你问人家‘我不会唱曲,给爷舞个剑行吗?’
我至今忘不了,老陶背着我,看你拿树枝,舞剑舞得那么认真,满头大汗。
吃药的时候,我哭了。我烧退的时候,你和老陶哭了,一边哭一边喊‘活了,他活了!’”
三个人都笑了,半低着头,眼眶也都红了。
“就是十年前的今天,上元日,你的生辰,下了好大的雪。
我们乞讨了一天,也没要来一口吃的,最后累的走不动,就坐在路边的墙角。
还是我说,怎么的也是个生辰、是个节日,总得过一下。
我们就从台阶牙子上,一人捧了一捧雪,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边吃还边骗人骗己,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可口的珍馐了……”
隋云期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天他一抬头,就看到他们坐着吃雪过生辰的地方,对面就是高大的府邸、金光闪闪的匾额、灯火通明的豪宅。
那是,鄂国公府。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缭苦笑着问了一声,声音有一些堵了。
“我想说,我们这一走,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了。”
“老隋!出征前夕,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隋云期还没说完,已经被陶若里打断了。
“难道不是吗?”隋云期苦笑着反问,又收起笑容,叹了口气,正色道:“所以,从前的遗憾已经太多,但现在还来得及,不留更多的遗憾。”
赵缭没有看他,吞咽酒水的动作却是迟缓了。
饮尽这一杯后,赵缭放下酒杯,没再倒酒。
“我出去一趟。”赵缭卷起披风,没来得及穿上,就已经出了屋门。
“这是……”陶若里站起身看着门,不解地看向隋云期。
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