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十二年前,先皇驾崩,托孤给前丞相,但鲜少有人知道,除了前丞相以外,先皇还给陛下留了另外一个臂膀相助,那人的名字殿下也许听过,名唤崔俐如。”
沈陌道:“先皇去后,此人行事便极为低调,外人都以为他被前丞相隔挡于幼帝身外,但其实,陛下十分依赖于他,程度不在前丞相之下。”
他的声音很和缓,像杨柳边拂过的春风,这样的姿态为其增添了不少说服力,就连薛令,也不由得认真了三分,抬眸,语气带上意外:“……崔俐如?”
沈陌:“是,此人曾是先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为其做过不少的事,在先帝死后,他仍然留在宫中。”
薛令的指尖敲打着床沿:“我听说过他,皇兄做皇子时这人便在他身边,也算是老人了,做事很诡谲,心机深沉。”
沈陌点头。
薛令又盯着他:“你的意思是,美人香与他有关?”
“没错。”沈陌慢慢道:“这人销声匿迹许多年,但却是个厉害角色,传闻他身上有一份先皇的密诏,上面盖了印,却一字未写。”
一份写什么,什么便成真的空遗诏。
这可不是能胡说八道的小事,就连薛令的表情都严肃几分:“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沈陌笑了一声:“殿下或许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但今日,从我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保真,绝无半句虚言,至于消息来路如何,恕我不能透露。”
他一手做拳挡住嘴闷咳几声。
半夜出门,穿得少,天又还冷着,难免有些受冻,但就是这样一幅病恹恹的姿态,却无端显现出几分谋士万事皆在肺腑中的锐利,如冰雪映剑光。
他低声道:“一份先帝留下的空遗诏,作用可不小,封侯拜相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但崔俐如没有如此去做,显然,这份遗诏不是那样用的——殿下,您还要继续听下去么?”
你要信我所说的东西么?
地上放着的烛火劈里啪啦,火光闪烁,照得二人的脸半张轮廓明晰,半张藏在阴影之下。
薛令静静地:“听。”
沈陌又笑了。
他继续:“美人香乃宫中之物,贵人们能得到,曾经久居宫中的崔内侍自然也有机会。六年以来,他消声匿迹,除了躲避殿下风头的原因之外,大概便还有这一份诏书的缘故了。”
“丞相死后,他带着美人香出了宫,诏书自然也贴身藏着,如今重新出现,想必别有所谋。恕我直言,殿下,这对您是大患。”
薛令忖度:“你的意思是,他想回宫中?”
“殿下聪慧过人。”沈陌点头:“他在朝中曾有不少旧友,关系甚好,能帮他一把的不在少数——或许他想回到陛下身边,就像六年前那样。”
薛令冷笑一声:“做梦。有我在一日,他绝无翻身的余地。”
沈陌赞同地点头:“我愿为殿下差遣,若殿下信我的话……”
薛令乜斜他一眼:“你既知美人香,我何苦不信你。”
——在预料之中。
沈陌微微倾身,一拜,乌黑的发丝滑落胸前,在人见不到的角度勾唇:“多谢殿下。”
薛令盯着他的脑袋。
像他们这群谋士,总偏好用一件事同时解决多个问题,最好的计谋,便是就算别人知道他们在这样做,也丝毫没有办法——即使道歉,也不纯粹。
说白了,就是贪心。
他在心里冷笑。
更该死了。
“起来罢。”
沈陌起身,心中估量着胜券在握,颈背的肌肉放松了些。
薛令看上去面无表情:“你既然有这份投诚之心,我也倍感欣慰。”
沈陌谦虚:“主下齐心,更说明王爷乃明主。”
“明主。”
薛令在口中咀嚼着这个词,把他捧得多么高。
沈怀矜,怕不是想将他摔死。
他的手伸了过去,恰巧,本就不够的烛火被月光浇熄。
指尖触碰到细腻的肌肤,以及一层一层的纱布。
面前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王爷?”
他捏住沈陌的脸,垂着眼:“报答,就这些么?”
沈陌更惊讶了——要不然呢?
那一只手摩挲着,拇指从脸颊移到嘴唇附近。
薛令的拇指碾过他的唇:“……我想看到你的表示。”
这什么意思?!?!
他的脸一下通红,想开口说话,又怕薛令的手直接伸进他嘴里。
那多尴尬啊。
薛令一见到他吃瘪就心情愉悦,仿佛打了胜仗,居高临下。
冰凉的发丝从指缝中漏下,过往多少不甘与无力,都在此刻得到了抒发,面前人无所不能到可以死而复生,却还是在这种事上手足无措。
薛令好像发现了什么新世界,下了床,逼近他。
另一只手抓住了沈陌的手:“你从外面进来,今天的月色怎么样?”
声音又低又轻,像羽毛。
沈陌脑袋一片空白,素日自傲的从容不迫仿佛喂了狗吃,脑袋里就一个念头。
——他好像被调戏了。
月色当然好极了,可这个问题绝不该薛令问,也绝不该沈陌答。
他勉强道:“王爷,我知道我长得不赖,但是今晚咱们不是说的正事么……”
“正事已经说完了。”摄政王殿下人长得高大,轻易将他逼近角落里,“说点不正经的,不行么?”
又说:“分明是你非要在这个点过来。”
沈陌躲避他的目光,唇上好像还有被按压的感觉。
薛令疯了。
绝对是疯了。
正经人绝对不会对着一张看不惯的脸说出这种话,也不知道是恶心了谁。
若非薛令疯了,沈陌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原因。
他没法了,求饶似的说:“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陌长了一张温和又无害的好脸,任凭谁第一眼看见,总会生出几分没由来的好感。以往薛令因为这一种感觉依赖他,又因为他无差别的吸引力而生出嗔怨。
但那时候,沈陌还是自己的师兄,薛令可以对自己说,即使外人拉着他多说几句话,回来了,他们仍然是最特别的。
后来不同了——沈陌被肃帝拉走之后就变了个样。
许是真正接触官场,那张平易近人的好皮囊之上,又蒙了层雾气,显得高不可攀,并且时间愈久,愈是厚重。
以前沈陌会牵他的手,亲自教他写字,两人可以躺在一张床上,睡不着就说话,那是别人都没有的待遇……后来都不能了。
这人变了。
沈陌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