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数据针尖与道德荆棘?

B7区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一座精心设计的金属囚笼。四壁是毫无温度的合金板，头顶刺眼的冷白光灯将房间每个角落照得无所遁形，一张仅铺着薄垫的简易床榻占据房间中央，墙壁内嵌的屏幕上不断跳动着她的基础生命体征数据——心率、呼吸频率、皮质醇水平——每一项都被冰冷的数字量化监控。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潮湿霉味，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沉的机械嗡鸣，仿佛整座基地是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正发出令人不安的鼾声。格温坐在坚硬的床沿，背脊挺得笔直，左手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胸前那枚黄铜戒指冰凉的表面。托马斯·韦恩最后的面容，闪点宇宙崩塌的惨象，与布鲁斯那双燃烧着冰冷余烬的眼眸，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这枚戒指是她与过往那个相对简单世界、与内心道德标尺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此刻正传递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凉意，试图平息她自面对布鲁斯后便一直翻涌不息的心潮。

金属门滑开的轻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哈莉·奎茵像一道无法预测轨迹的彩色闪电般溜了进来，与她一同涌入的，还有一股与这冰冷环境格格不入的、混合着廉价糖果甜腻与硝烟气息的活力。她手里晃悠着一根拆了包装的能量棒，自顾自地咬了一口，然后跳坐上房间里唯一那张金属桌子，边缘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晃荡着双腿，色彩斑斓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格温，仿佛在观察一只被关进新笼子的稀有动物。

“嘿，闪亮妞，适应得怎么样？”哈莉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在疯狂边缘跳跃的轻快，“Batsy特意为你准备的‘温馨小窝’是不是特别有安全感？啧啧，这装修风格，这隐私保护，可比阿卡姆疯人院的VIP单间还带劲，对吧？嘻嘻。”

格温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平静地回视着她。哈莉的存在本身就像这个扭曲宇宙的一个鲜活缩影——极致疯狂、不可理喻，却又在彻底的混沌中透着一丝顽强的、诡异的生机，一种在废墟上也能开出恶之花的生命力。

哈莉对她的沉默毫不在意，仿佛早已习惯自说自话，她舔了舔嘴角的能量棒碎屑，用一种漫不经心、却透着刺骨寒意的语气继续说道：“别摆出那副好像全世界都欠你钱的苦瓜脸嘛。放松点，至少你没被分到和那个可怜的罗宾小子以前住过的隔壁……哦，我忘记他改代号了，蓝色的小鸟。”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眨了眨眼，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上，笑容里掺杂着一种复杂难言的东西，像是毫不留情的嘲弄，又隐约带着一丝极其扭曲的、近乎幸灾乐祸的怜悯，“那小子，啧啧，心比天高，以为靠自己就能摆平一切，搞定他那发疯的老爹和那个蓝大个儿……结果呢？咔嚓！”

她用手比划了一个骨头断裂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拟声词，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却冰冷得让人心寒，“就像是断裂的小饼干似的，拼都拼不回来。老头子从那以后，嘿，你发现没？这地方就变得更……死气沉沉了，连冷笑话都少了，真没劲。”

“罗宾……”格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沉甸甸地向下坠去。她当然从“剧本”里“知道”这个宇宙的达米安·韦恩最终站在了超人一边，与蝙蝠侠父子反目。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哈莉用这种轻佻、残忍的口吻，提及一位罗宾——一个本该象征着希望与传承的符号的惨死结局，所带来的冲击力是截然不同的。这不再是遥远的故事设定，而是化作了血淋淋的、发生在这个现实中的悲剧，是深深烙在布鲁斯那身厚重装甲之下，又一重永远无法愈合、持续滴着黑色血液的伤疤。

她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灰色金属，看到布鲁斯·韦恩灵魂深处又一道被彻底撕裂的、狰狞的裂痕。这认知让她喉头发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房间内壁嵌的通讯器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打断了哈莉兴致勃勃的“怀旧”。布鲁斯那把经过特殊处理、不带任何人类温度的声音响起，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直接下达指令：“普尔。到主控区。有任务。”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几分钟后，格温再次站在那面由无数冰冷屏幕组成的巨大主控墙前。数据流如同绿色的瀑布般奔涌不息，映照出城市各处的监控画面与战略部署。布鲁斯的身影依旧如同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花岗岩雕塑，凝固在最大的控制台前。

“目标：第七数据中继站。”布鲁斯甚至没有回头，直接调出一个复杂的三维结构图，投射在空气中。那是一个位于半废弃商业区地下的老旧设施，外围守卫等级被标记为“中等”，但内部核心区的防御标识却透着不寻常的严密。

“政权内务部的一个三级文职官员，利用职务之便，系统性盗卖内部通讯记录和低密级人员档案。证据链的加密核心就存放在该站点的物理隔离服务器内。”他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划过，精准地标出了服务器位置和几条可能的潜入路径。

他终于转向格温，那透过面具射出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激光，聚焦在她身上：“这不是正面冲突任务。最大限度利用你的‘非登记身份’优势。政权庞大的数据库里目前没有你的任何记录，这是你此刻最有效的‘隐身衣’。任务目标：潜入，无声获取数据核心，然后撤离。制造大规模混乱并非首要目标，”他的话语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正靠在旁边武器架上、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旋转着一枚蝙蝠镖的哈莉，“但在必要时，可以利用‘可控’的干扰来创造机会。”

“哈莉会为你提供外围支援，在指定时间点，制造一次短暂的、足以吸引入口及周边巡逻守卫注意力的‘定向骚乱’。”布鲁斯继续部署，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但核心区域的潜入、数据提取和撤离行动，必须由你独立完成。记住，任何微小的失误——一个多余的脚印，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一次被监控捕捉到的身影——都可能让你立刻从‘变量’变为下一个永远消失在哥谭地底污水管道里的‘失踪人口’。没有第二次机会。”

格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因紧张而有些发烫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点了点头，将任务要点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任务逻辑清晰，目标明确，但其中蕴含的潜在危险和即将面临的道德困境，也同样像荆棘般尖锐地凸显出来。她将要主动踏入敌人的巢穴，在刀尖上行走。

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缓缓浸透了本就黯淡无光的哥谭天空。格温和哈莉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破败街区倒塌的墙体与废弃车辆的残骸之间。格温已经换上了一套深灰近黑的贴身作战服，光学迷彩功能开启到低功率模式，使得她的身形轮廓与周围环境的阴影模糊地融合在一起，难以辨认。

哈莉则换上了一套更方便活动的、颜色混杂的紧身衣裤，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标志性的小丑妆容，眼神中跃动着一种即将参与一场危险游戏的兴奋光芒。

在接近目标区域边缘的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里，哈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凑到格温耳边。她呼出的气息带着糖果的甜味，但语气却难得地收敛了戏谑，带着一丝近乎认真的警告：“记住啦，我的粉红小信标，下面的那些铁罐头巡逻兵，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懂得欣赏你的幽默感。”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格温的胸膛，力道不轻，“要是被发现了，陷入包围，姐姐我可在外面，没法像漫画里那样，突然天神下凡，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美女救英雄’哦~到时候，你就真成了送给卡尔叔叔的意外小点心了。”

她说完，嘴角勾起一个诡秘而危险的弧度，随即像一只灵巧的猫科动物，转身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深处，去准备她那份“混乱掩护”的大礼。

格温依据布鲁斯提供的精确地图，在废弃商场后方找到一个被瓦砾半掩的通风管道检修入口。拧开锈死的栅格螺丝，一股更浓烈的铁锈、陈年灰尘和机油混合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管道内部狭窄、肮脏不堪，管壁上凝结着可疑的油污，脚下不时踩到滑腻的苔藓或金属碎屑。

她只能匍匐前进，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缓，将布鲁斯和泰瑞曾经灌输给她的那些潜行技巧发挥到极致，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她能清晰地听到管道下方不远处传来守卫巡逻时沉重的军靴脚步声、武器携带碰撞的金属轻响，以及远处大型服务器机组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每一种声音都敲打着她高度紧张的神经。

经过一段感觉无比漫长的爬行，她终于根据地图指示，找到了通往目标服务器机房顶部的通风气栅。她小心翼翼地透过栅格的缝隙向下望去。机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排高大的服务器机柜上的指示灯在规律地闪烁着红绿光芒。两名穿着政权制式工装的技术人员背对着气栅方向，坐在监控屏幕前，脑袋一点一点地，似乎正在打盹。一切看起来异常顺利，顺利得几乎让人不安。

然而，就在格温从工具袋中取出微型激光切割器，准备悄无声息地切开气栅固定点时，外面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警报嘶鸣！紧接着是□□轰击金属闸门产生的沉闷巨响！哈莉精心策划的“骚乱”准时开始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机房内的内部通讯器像被掐住脖子般尖声炸响：“警报！警报！C区主入口遭遇爆炸袭击！并伴有大量……呃……具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粉色烟雾！识别代码匹配……高度疑似逃犯哈莉·奎茵！所有安保单位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重复，一级战备！非战斗人员寻找掩体！”

那两名打盹的技术人员像被电击般猛地惊醒，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慌乱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抓起放在桌边的□□，一边对着通讯器语无伦次地回应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冲向机房大门，显然是急于前往支援或躲避危险。

绝佳的机会！格温心中警铃大作，但动作毫不迟疑。她迅速用激光切割器熔断气栅边缘，轻轻推开，身体如同羽毛般轻盈地落入寂静下来的机房。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两名技术人员匆忙离开时带起的微尘。她快速扫描房间，立刻锁定了布鲁斯地图上标注的目标服务器，迅速将多功能数据提取器插入专用的物理接口。小巧的屏幕上，绿色的进度条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就在进度条读取到将近百分之八十，胜利在望之际，机房厚重的金属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地再次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有些斑白的男人，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破旧搪瓷杯，低着头嘟囔着走了进来：“搞什么鬼名堂……连想安安静静喝杯热咖啡都不得安宁……这帮天杀的家伙……”

他似乎是个被外面突如其来的警报惊扰、想回机房这个相对熟悉的环境拿点个人物品，或者仅仅是下意识地想找个角落躲清静的低级勤杂工。

男人一抬头，浑浊的双眼正好与正在服务器前紧张操作、来不及完全隐藏身形的格温四目相对！他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彻底僵住，眼睛因极度惊恐而瞪得滚圆，手中的搪瓷杯“啪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褐色咖啡液四处飞溅。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恐惧死死扼住的抽气声，整个人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个如同鬼魅般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