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百草丹
长孙回头看楚纤阿,见她投来难为情的宽和目光,触及她苍白好无血色的脸庞,不知怎的,心头绞痛。
一个被强盗掳至破庙的女子,家中无一亲人,她若放任楚纤阿离去,兴许路上就会遭草莽劫掠,陨了命!
她心头想法瞬间坚定,转头看李世民的目光隐隐不善:“纤阿一介弱女子,夫君难不成想让她独自流浪去?”
李世民被向来贤良温和的妻子怼了一句,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谨慎,不自在地笑笑,俊朗眉眼温润。
“实在抱歉,楚姑娘,这段时日你便先跟着我夫妻二人,待大军回到长安,在做打算不迟。”
楚纤阿怪异地看一眼喜怒无常的李世民,往长孙身旁又凑了凑:“多谢殿下。”
“你认得本王?”李世民眼中怀疑陡然升起。
楚纤阿牵唇,又往长孙身旁挤去,长孙将她往怀中拢了拢,狠瞪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仍没有放松警惕。
如今正值伐隋之际,他们是唐军,是起义军,也是反军,保不齐楚纤阿身份与立场是否利他。
为主者,自古多疑。
“楚姑娘若是说不清楚,今日便不要想踏出破庙一步!”李世民厉色寒声。
楚纤阿掀开华丽宽大的外衫,露出里边破旧的白衫。
李世民双腿紧绷,右手握住剑柄,目光死死盯着低头烦弄衣裳的楚纤阿。
一番动静后,楚纤阿将衣摆处捧给李世民看。
上边有一大滩污渍,还有一些墨字的痕迹,已经模糊不清,很少人会特意发觉。
“这是一些百姓来拜菩萨,留下的祈愿。”楚纤阿纤白指尖划过墨渍与污渍,动作间没有一丝嫌弃。
寡粉唇瓣轻启:“这里是座破庙,只有少数歇脚人才会路过,当中能识字者甚少,想来留下这块白纱的至少是位书生。”
说着,楚纤阿缓缓抬起脖颈,朝李世民望去:“这里写的是,愿唐军大胜,为民为公道!”
李世民目光微颤,早已习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殿下,此时难免有几分动容。
楚纤阿仍在继续:“前两日有一对脚夫歇在破庙,说着唐军的好,说着唐军要来西河郡,我见二位龙章凤姿,一夫一妻皆为少年,猜测二位是长安来的二殿下与王妃。”
长孙扶住楚纤阿的胳膊,眼中赞赏:“纤阿实在聪慧!”
“少年夫妻极多,你又凭什么断定我二人一定是?”李世民不改戒心。
死死盯着楚纤阿,仿佛她说不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他便立即砍死她。
楚纤阿羽睫轻颤,在李世民越发怀疑的目光下,掷地有声:“我身居破庙已经有一段时日,兴许是佛祖观音施舍,叫我有了些掐算本领。”
“掐算?”李世民唇角含笑,冷冽望向楚纤阿,唰地亮出刀剑,“楚姑娘不若掐算一番,今日是否会殒命。”
楚纤阿眼皮轻轻一颤,不理解以宅心仁厚著称的李世民怎么就盯着她一个弱女子不放。
她只得镇定自若道:“不会。今年八月,唐军将抵达霍邑,届时有暴雨阻军、粮食殆尽,主公将领欲退缩之象。”
话音落下,长孙扶住楚纤阿的手指悄然滑落,眼底染上叫人看不懂的晦涩。
“总归不过一个月时日,若我掐算有假,殿下一月后再取我性命也不急。”
楚纤阿珠玉似的声音,奇迹般能抚平人的焦躁。
最终,李世民收了剑。
三人出了破庙,见这座破庙是在河中一块屿地上。
四周除了涛涛浪水的大河,荒芜到看不见尽头的天际,没有一点人烟。
按照常理,压根不会有路人特地划船上岛歇脚,更别提随身携带书册的书生。
楚纤阿嘴角微微抽搐,面色若隐若现的尴尬,总算理解李世民不相信她的缘由。
她望向长孙,她并不认为这位温和的王妃会轻信她。
长孙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女子在这世道已经足够艰难,无论身份如何,我只希望你能有一条活下去的退路。”
“王妃性善,此生必有好报。”楚纤阿与她对望,不大的声音坚定又虔诚。
天幕陡然绚烂阵阵浅色金光,化作一缕长针,落向太极宫方向。
【长孙皇后性善贤德,楚女佑其一生无忧,特赐百草丸一颗,除百疾。】
低沉天赐声如同钟鼓,敲在每一个人耳边。
尤其是太极宫朝臣为甚。
他们纷纷起身纳拜。
“皇后善念感天动地,乃女子表率,天赐神丹除旧疾!皇后千岁!”
“皇后善念感天动地,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为长孙皇后的哥哥,长孙无忌立马将马屁拍向妹夫皇帝:“陛下,皇后能得百草丹,您必定能得更善之物!”
高坐上,李世民麻木听着下边儿大臣的奉承,见今日天幕已毕,心中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心虚劲儿。
他原以为上苍捏造这些事,是要算计他,算计大唐天下,但天赐丹药,他又不免疑惑。
天事难解,难解!
长孙皇后手指捧住那颗白色泛滥浅金色光雾的神丹,将其递向李世民:“陛下为国操劳,合该用这颗百草丹。”
李世民转头看去,眼底燃起几许火热。
那颗百草丹神圣、神秘又充斥着磅礴的温柔力量,闻着便有被治愈的功效,更不要提生服下,会是何等奇迹。
对帝王而言,康健与长生是他们毕生追求。
隔壁秦国君王是雄君英君明君,且已有一枚长生丹,若他大唐没有长久与之抗衡的君主,只怕若干年后便会覆灭。
但,百草丹乃天赐长孙皇后,他好歹是大丈夫,岂能能夺发妻之物!
“不可。”
李世民握住长孙皇后的手,将那枚百草丹牢牢稳放在长孙皇后手心。
二人掌心温度相当。
“这是皇后善念所致,朕也希望皇后凤体无虞,早日服下吧,莫生了事端,朕相信上苍不会亏待了朕。”
李世民细想曾经,除却杀兄逼父,他好像也没做多少亏心事。
总归,天幕所演,绝非事实,他暂且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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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呀,竟炒了些肉食。”
白袍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清隽,气息虚无又强势,细看乃无相之相。
少年声音清朗,正绕在灶台前,探着身子,往大铁锅里瞧,瞧完又抻着脖子望炒菜的楚纤阿,同她调侃。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