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威士忌酸
标准时间18点，太阳开始下坠。
金黄色化为暗红色，
璀璨的望不到尽头的沙粒在暗红光影中，渐渐呈现灰败的气息。
沙漏标星如同上帝与恶魔的博弈，以阳光为分界点。
随时倒转，随时变幻。
它在白天极热，在夜晚又极冷。
唯一可以全天呆着的地方，竟然是代表着恶魔居所的地下城。
身披着海蓝色风衣的男人，整了整被夜风吹拂的发丝。
他遵循着口袋里那封信的地址，来到约定的地方——
一大片不靠坐标根本无法分辨的沙漠里。
他用手指抚摸着信纸右下角的鲜红茉莉花样凸面纹章，忍不住放在唇角微微一吻。
“为什么要留下来？”
“是为了我吗？”
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迎着风露出英俊的东方五官。
单阶没想到自己等来了最坏的消息。
她还在这里。
他的那朵并不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的茉莉花，还开在这里。
她想要怎样呢？杀了他吗？
如果只是要杀了他，单阶会同意的。
他害怕的是，她要想的东西他给不起。
爱，和生命都可以给得起的单阶，还有一些东西是不能给的。
正如Ray无法给Amy的一样。
随着夜空升腾起的点滴星光，一并前来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受邀者。
比如红桃J，比如003。
当然，还有潘地曼尼南的其他首脑们。
大家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约见地点。
毕竟一望无际的沙漠，即使在夜晚，也是毫无遮蔽的地方。
滴答…滴答…
有水声突然响起。
众人忍不住抬头望天。
沙漏标星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不会下雨，因此，这并不是雨声。
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动植物出没。
呼——呼——
风声依旧。
滴答、滴答。
间或夹杂越来越密集的滴水声。
直到——
滴水声汇聚成流水声，再突破而出！
嘭——
一道水柱刺破了沙漠表层。
噗呲、噗呲。
溢了出来。
变成了一条小溪流，再慢慢涨大，涨宽。
成了一条半米宽的小河。
河水在星空下，呈现出深蓝色的面貌。
仿佛是流动着的……恶魔之眼。
无数顶帐篷从地下钻出。
仿佛雨季破土而出的蘑菇。
单阶面前的帐篷里走出来一位金发白衣黑裙的洛丽塔少女，脸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胸口绑着鲜红领结。
她用极其甜美的声音，充满恶意的语调说着：“欢迎来到威士忌之夜。”
“我是本场酒会的主持人——米纱。”
单阶不等后面的话，直接说道：“我要见元茉莉。”
“当然，你是特殊的。”米纱笑着甚至捏起裙摆，朝他微微行了个礼，“顺着这条河走到尽头，那里就是。”
单阶不再搭理少女，径直朝最后的帐篷走了过去。
那是一顶通体漆黑的帐篷。
在掀开帘幕之前，单阶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脚步。
似乎是在给见面的第一句话又打了一遍腹稿。
“你准备好迎接我的恨意了吗？”元茉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冰冷的话语从帐篷里飘了出来。
仿佛一把冰凉的利刃，直接朝着单阶的心脏扎了过去。
他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在单阶的认知里，元茉莉鲜少化妆。
她一直致力于把自己隐身在人群中，最好谁也不要搭理她。
所以别说化妆，如果没有必要，她甚至不打扮自己。永远只穿最普通的调酒服。
而眼前的女人。
黑色的一侧长发上别着珍珠茉莉发饰。
黑色蕾丝洛丽塔裙子，搭配着珍珠领结。
脸上也是同款的黑红色的妆容，只用了一副小小的，类似化妆舞会的那种羽毛眼镜，对面部做了装饰。
“你知道这一个月来，我每天都在后悔什么吗？”元茉莉轻轻地摆弄桌上的调酒壶，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只冰镇好的古典杯。
“在你说你不是玩家的时候，我对自己的质问很不满意。”
她摇了摇手里的调酒壶，里面已经是配置好分量的威士忌、鲜榨柠檬、冰块、和糖浆。
“——单阶，告诉我，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元茉莉笑着滤出调酒壶的液体，倒入杯壁微微冒出水珠的古典杯。
“这是我当时说的话。我那是质问吗？我现在反应过来，我那时是在哀求。”
元茉莉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她在嘲讽过去的自己，也在嘲讽眼前的单阶。
“当我一遍遍哀求你跟我一起走的时候，当我一遍遍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的死后，当我在你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软弱的哭泣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
单阶怔怔地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少女。
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应该要么杀了她……要么离开。
欺骗猎物而又爱上猎物，是最蠢的行为。
他甚至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亮点的唯唯诺诺的平凡女孩。
他到底爱她什么？
“你把我骗的团团转的时候，有觉得我很可怜吗？你无数次的推演过欺骗我被拆穿的那一幕，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当然，我不是在向你要答案，我已经不会奢望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元茉莉歪头笑了笑。
“我是在反省，反省那天没发挥好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每一天夜里，我都在反省。”
“最新的结论是——我将我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人生理想，酿成了对你的爱。”
“因为你是第一个逼我和这个世界产生连接的人，所以我爱你。”
她每说一句话，头上的珍珠发饰都在微微的摇晃，就像那是活物一样。
但这样美丽的发饰，只能是死的。
比如她以为的——他对她的爱情。
“因为你是第一个逼我认识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爱你。”
“但是你不爱我。”
单阶笑了。
如果我不爱你就好了。
此时此刻，站在愤怒的，充满怨恨的元茉莉面前。
他总算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