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众神的凝视

【同一年秋天，众神注视着这对孩童的成长，对他们的未来各有所思。】

秋日的凉风带着爱琴海的咸味，轻轻拂过雅典城的大街小巷。橄榄树的叶片边缘泛起金黄，在夕阳下闪烁着蜂蜜般的光泽。

在这个收获与准备过冬的季节里，空气中弥漫着新酿葡萄酒的香气和烤麦饼的温暖味道。两个孩子的友谊也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如同埋藏在土壤中的种子，静待春天的到来。

莱山德这天特别兴奋，他刚从父亲的军营回来，手里攥着一块从远方商人那里换来的琥珀。

「你看，里面有只小虫子，已经被困在里面几千年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常去的橄榄树下，将这份珍贵的礼物递给阿瑟雅。

为了回报莱山德分享的无花果干和那些闪亮的鹅卵石，阿瑟雅开始教他更多有趣的知识。不仅是字母，还有星辰的名字、草药的用途，以及月相变化的秘密。

她从母亲珍爱的藏书中偷偷学来这些，现在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一点一滴地把知识的蜜糖传授给他。

「这太珍贵了，」

阿瑟雅小心翼翼地接过琥珀，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就像时间被凝固在了这一刻。你知道吗？我母亲说，琥珀是远古时期的树脂形成的，它能将瞬间变成永恒。」

「母亲说，知识就像橄榄树，需要耐心浇灌才能结出果实。」

阿瑟雅一边说，一边在沙地上画出月相的变化。「你看，从新月到满月，就像我们学习知识，也是一点一点积累的。」

莱山德盘腿坐在她对面，认真地看着沙地上的图案。

「我父亲从来不会教我这些，」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他说战士不需要知道月亮为什么会变化，只需要知道如何在月光下作战。」

「你看，那是北斗七星，像个大勺子对不对？」

某个无月的夜晚，他们偷偷溜出家门，爬到卫城后山那个被他们称为「星光洞穴」的秘密基地前，阿瑟雅指着璀璨的星空，小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水手靠它指引方向，就像我们靠知识指引人生。母亲说，迷路时抬头看看星星，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迷路的水手，」

莱山德轻声说，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脆弱。「父亲希望我成为像他那样的战士，但我总觉得，除了挥剑，我还能做更多。」

莱山德专注地仰望着星空，眼中映着点点星光。

「我父亲说，战士要靠太阳和星星辨认方向。有一次他在战场上迷路，就是靠着北斗星找到回营地的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但那场战役，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阿瑟雅转头看向他，星光在她眼中温柔地闪烁。「所以你害怕成为战士吗？」

莱山德仰望着浩瀚星海，看得入了迷，轻声说：「你懂得真多啊，阿瑟雅。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雅典娜女神特别派来人间的小使者，专门来教我们这些笨孩子的。」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差点把头发里藏着的一片橄榄叶挠下来。

「我不是害怕战斗，」

莱山德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是害怕失去。父亲每次出征回来，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擦拭他战友的遗物。我不想有一天，也有人这样擦拭属于我的东西。」

「你才不是笨孩子！」

阿瑟雅认真地反驳，「你只是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你会成为最出色的战士，我相信。」

「那你呢？」莱山德突然问，「你总是知道这么多事情，将来想要做什么？」

阿瑟雅被他的话逗得微笑摇头，两个小辫子跟着一晃一晃。

「母亲说，知识就像这些星光，虽然每一颗都很遥远，但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就能照亮前路。但我觉得啊，」

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莱山德，「知识更像是一扇扇神奇的窗户，每学会一个新知识，就像推开一扇新的窗，能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呢！」

阿瑟雅仰头望着星空，许久才轻声回答：「母亲说，我应该成为雅典娜神殿的女祭司。她说这是我的命运，因为我从小就能感受到神殿的呼吸。」

「那我希望能够推开所有的窗户，」

莱山德憧憬地说，「看到整个世界，然后用我学到的一切来守护雅典，守护……」他忽然停住，脸微微发红，「守护所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女祭司？」莱山德惊讶地坐直身子，「那意味着你要终身侍奉女神，永远不能结婚生子。你愿意吗？」

莱山德若有所思地点头，小手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木剑，随即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我父亲是战场上受人敬仰的战将，他总说力量决定一切，强壮的胳膊比聪明的脑袋更可靠。但看着他每天巡视城墙的背影，我总在想……若我能像他一样勇武，同时又拥有指引方向的智慧，是不是就能成为更出色的继承者？我不只想继承他的盔甲和长矛，更想继承他守护这片土地的精神，只是……用更聪明的方式。」说完这番话，他自己都惊讶地眨了眨眼，彷佛没想到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

「我不知道，」

阿瑟雅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有时候在神殿里，我能听到石头在低语，感受到某种古老的召唤。但其他时候，我也想像普通女孩一样，在春天的草地上跳舞，在夏夜里听流浪诗人吟唱爱情诗篇。」

「你一定会的，」

阿瑟雅轻声说，眼中充满信任，「你会成为雅典最出色的守护者，用智慧和勇气并存的方式。」

两个孩子陷入沉默，只有夜风轻轻拂过橄榄树叶的沙沙声。星子在夜空中静静闪烁，见证着这对孩童在成长门槛前的迷茫与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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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之上，众神的拌嘴大会

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拖着他的跛足走来，铁杖在云端发出沉闷的声响。「那男孩有双巧手，我看过他做的小刀。虽然粗糙，但充满灵气。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能成为出色的工匠。」

「听听！这女孩把我的智慧比作星光呢！」

雅典娜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真实的笑意，她的银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缀满了星星。

「而那男孩，竟想融合勇武与智慧，有意思。这可不是普通孩子能有的想法。」

「工匠？」波塞冬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的血脉怎么可能去当个敲敲打打的工匠？他注定要在战场上扬名立万！」

「哼，不过是孩童的呓语，」

战神阿瑞斯粗声粗气地插话，他的盔甲上彷佛还带着战场的血腥气。「真正的战士就该像我一样，用长矛和盾牌说话，想那么多只会让人软弱！」

阿尔忒弥斯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为他们设定好未来？让他们自由成长不好吗？就像林间的小鹿，总会找到自己的路。」

波塞冬立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中的三叉戟随意搅动着云海，把几朵小白云搅成了漩涡状。

「智慧？我的海浪才是指引方向的最佳明灯！要不是我让海面平静，那些水手连港口都出不去，还看什么星星！再说了，战将之子就该有劈波斩浪的气魄，想那么多作甚？直接冲锋就对了！」

「自由成长？」赫拉威严的声音响起，「正是因为缺乏管束，凡人才会如此放肆。看看特洛伊的悲剧，不就是因为帕里斯随心所欲引起的吗？」

「哦？莽夫之见！」

雅典娜优雅地挑眉，指尖轻轻一点，波塞冬搅出的云涡就恢复了原状。

「上次是谁掀起风暴，把斯巴达的粮船都打沈了？害得我们还得听那些使节在议事厅吵吵嚷嚷整整三天！若那孩子将来真能用头脑平息干戈，让战士们不必白白送死，岂不胜过千军万马的蛮冲直撞？」

得墨忒耳忧心忡忡地插话：「你们争论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孩子们真正的意愿？那女孩明明对世俗生活还有留恋，为什么非要她成为女祭司？」

「那是给他们一点教训！」

波塞冬的三叉戟猛地一顿，激起一朵巨大的浪花形状的云朵。

「谁让他们敢对我的海域不敬，献祭的羔羊瘦得像柴火！不过说真的，」他的语气突然带上一丝得意。

「这男孩有志气，像我！知道要继承父亲的荣光，但路子得走对！光会挥剑可不成，还得有点……嗯，像我这样的深谋远虑！」

狄俄尼索斯醉醺醺地晃过来，手中的酒杯洒出几滴葡萄酒：「为什么要为未来烦恼？让他们享受当下不好吗？来参加我的酒神节吧，在舞蹈和美酒中忘记一切忧愁！」

「你的酒神节只会让人失去理智！」雅典娜严厉地说，「而那女孩需要的是清醒的头脑和虔诚的心。」

爱神阿芙萝黛蒂翩然出现，像一阵香风吹散了火药味，她洒下一把闪着微光的玫瑰花瓣，声音甜得像刚酿好的花蜜。

「哎呀呀，难得看到你们两位为了一个凡人孩童争论得面红耳赤。要不要打个赌？我赌这两个孩子将来的情谊，会比你们争论的什么智慧、力量有趣一百倍！那才是值得一看的故事呢！」

「荒谬！」

雅典娜立刻反对，银甲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那女孩的聪慧应当用于更高尚的追求，侍奉神殿，探寻真理，而非陷入你那些风花雪月的网罗之中。」

阿波罗驾着他的太阳车经过，金色的光芒照亮众神：「我看到了无数可能的未来，每一条命运之线都在闪烁。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选择呢？」

波塞冬却摸着他海草般的胡须，难得地赞同了阿芙萝黛蒂一部分。

「情感羁绊有时确实能激发意想不到的勇气……听说过特洛伊的故事吧？不过，小子，」他这话，声音突然提高，彷佛是直接对着下界的莱山德说的，「先把你父亲挥剑格挡的本事学到手再说吧！脚步要稳，重心要低！」

「自己选择？」宙斯终于开口，声音如雷声滚过天际，「当命运的织机已经开始转动，凡人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

「你这是存心气我！」

雅典娜的金色眼眸闪过一丝真正的怒意，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天还偷偷让海浪把一艘渔船推迟进港，就为了让那男孩能在滩涂上多捡一会儿漂亮的樱桃贝壳送人！你这是在用神力纵容他！」

「那又怎样？」

波塞冬理直气壮，身边甚至开始凝聚小水珠。

「总比你故意让你的猫头鹰在夜里叼着晦涩的卷轴，在那女孩窗前飞来飞去来得好！你这叫干扰凡人正常作息，强行灌输！她还是个孩子！」

就在众神争论不休时，命运三女神在角落里静静纺着命运之线。克罗托轻声对姐妹们说：「看啊，这两条金线缠绕得越来越紧了。」

拉刻西斯丈量着线的长度：「但前面有太多分岔，谁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

宙斯浑厚的笑声如滚雷般碾过云层，震得众神脚下的云朵都翻腾起来。

「够了够了，你们两个。一个急着想把孩子教成不苟言笑的学者，一个想让他当无法无天的海上勇士。与其在这像凡间市集妇人一样吵架，不如好好想想，这份想超越父辈的纯真志气，本身就如珍贵的火种，我们只需静静看着它如何燃烧，何必急于拨弄？」

阿特罗波斯手中的剪刀闪着寒光：「无论走向何方，终有被剪断的一天。」

命运女神克罗托在远处静静纺着命运之线，她的声音古老而平静：「这两个孩子的线已经开始交织，但最终的图案还远未完成。过多的干涉只会让命运之线缠结。」

三位女神同时叹息，纺车继续转动，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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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的温馨时刻

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让两个孩子被困在星光洞穴里。雨点敲打着洞口的常春藤，发出悦耳的节奏。洞穴内，晶石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温馨而神秘。

不知不觉间，那个被他们偶然发现的星光洞穴，已经被两个孩子用童心和巧思布置得像个温馨的秘密基地。

洞穴入口被茂密的常春藤遮掩，从外面极难发现。

「听，雨声像不像在唱歌？」阿瑟雅侧耳倾听，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母亲说，雨是天空送给大地的礼物，它滋润万物，也洗净尘埃。」

莱山德用从海边捡来的浮木和废弃的陶片，敲敲打打，竟然做出了一个歪歪扭扭却相当牢固的小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阿瑟雅偷偷带来的羊皮纸卷和写满字母的碎陶片。

莱山德正在专心致志地打磨一块木头：「我在做一个雨量器。父亲说，懂得观察天象的将领才能打胜仗。我要记录每天下雨的情况，找出规律。」

阿瑟雅则用采集的野花、柔韧的草茎编成了一道五彩斑斓的门帘，每当风吹过时，洞穴里就会飘起淡淡的花香，还有清脆的、贝壳做的风铃声。

阿瑟雅惊喜地看着他：「这真是个好主意！你可以把观察到的都画下来，我帮你写上说明。这样就是一本属于我们自己的天象书了！」

「这里就像我们的小小世界，」

阿瑟雅满意地环顾着他们亲手布置的洞穴，「远离所有的规矩和束缚。」

雨越下越大，洞穴里却充满了温暖的气息。莱山德点燃了一小堆篝火，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分享着带来的食物。

「我昨天在父亲的武器库里，趁他休息时，试着自己打了一把小刀，」

莱山德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柔软皮革包裹的物件，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把虽然略显稚嫩、边缘还有些毛糙，但已初具形态的青铜小刀，刀身闪着暗沈的光泽。

「你看，我在刀柄上刻了我们学过的所有字母，从阿尔法到欧米伽！我想，一个真正的战将，也该懂得记录与思考，不能只会喊打喊杀。」他的语气充满了自豪，像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壮举。

「要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阿瑟雅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没有战争的阴影，没有必须履行的责任，就这样在星光洞穴里学习、探索。」

阿瑟雅惊喜地接过小刀，借着洞穴晶石微弱的光，指尖轻柔地抚过那些细密却清晰的刻痕，彷佛在触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真不敢相信！它不仅是武器，更像是……一件承载思想的艺术品。莱山德，你简直是个小工匠了！」

莱山德往火堆里添了根树枝，火光在他认真的脸庞上跳跃：「也许我们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在这里，战士也可以是学者，女祭司也可以拥有普通人的快乐。」

「我想证明，」

莱山德的眼睛在昏暗的洞穴里闪闪发亮，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充满了决心。

「战士也可以拥有智慧。我要让父亲明白，知识和力量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它们可以像我的左手和右手一样配合！终有一天，我会成为让他真正骄傲的继承人，不仅仅是靠肌肉的力量。」

「但那可能吗？」

阿瑟雅轻声问，「母亲说，人无法对抗命运。就像河流终要汇入大海，我们都有必须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