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行计
第二日一大早，没来得及挂上帘布的窗子直直放进一屋子阳光，人猫貂都被照得醒了过来。
江抚月元气大伤，还有些嗜睡。灵儿窝在她颈边，陪着她再赖了一会儿床，便被梅姑和小意拉去帮忙下厨和施粥了。
屋内只余江抚月和酌尘，两人分着一碗净水，干巴巴地啃着梅姑送来的一屉素包子。正这时，代天带着梁小溪走了进来。
“我打听到，太子白日要同世子巡视灾区，傍晚才会回府用膳。我们准备好，下午便出发。”代天说道。
江抚月和酌尘眨了眨眼，看向代天，又瞟向梁小溪。
代天一顿，随即解释：“小溪不是外人，他是我副手。你不是要学此界的术法么？小溪可以帮你。”
她话音才到一半，梁小溪已咧开嘴傻笑了起来。
“你尽心帮付月姑娘。”她又转头对江抚月道：“我去周边几县其他司使那里走一趟，午后回来。”
“是！师傅！”梁小溪腰杆一挺，声如洪钟。代天无奈摇头，也不多说，随手画符，身影一闪遁地而去。
见代天走了，梁小溪便“嗖”地一跃，扑到江抚月身边坐下。扭头从他的背囊里掏出几本书，推给她。
“诺，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术法，我都做了批注。有不懂的只管问！”
“多谢小溪！”江抚月鼓着腮帮子嚼包子，含糊道，“隐身术什么的有吗？”
“自然有，诶你手油油的！我的书......”梁小溪猛地抻长脖子，心痛道。
“这是素包子，哪来的油。”
江抚月抬起手捻了捻指尖，又放下时，酌尘的身形几不可见地偏开了几厘。她哼一声，往自己粗布长裤上一抹，不紧不慢地掀开最上首一册的封皮。
没想到，梁小溪平日瞧着散漫，一手字倒是端端正正，横平竖直。可惜回到凡界之后，没了仙界灵气加持，再不能如在仙界那般阅览如飞，只能一字一顿地读着，看得格外辛苦。
“隐身术。”她念道，“需先习敛息术。”她微微一顿，只得顺着小溪的笔记，翻去寻另一本书。
“运气自悬明穴......”此界的经脉和穴位名，怎地又和其他界不同？她只好再依着批注，找出一本讲解经脉的书，对照着细细辨认。
幸而她本就有术法根基，只要明白运气的路径，便能勉力施展。然而此界术法却十分粗陋，区区一个隐身术，竟须依木、土、水等环境材质而细分法诀。
她叹了口气，又尝试了几番慧极宗的隐身术，仍是无法生效，便老老实实地，依着书上所述练起手来。
这边江抚月学得额头沁汗，酌尘百无聊赖，便哄着梁小溪把背囊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给他看。
“这是什么？”他捻起一团麻绳。
“这是师傅给我买的糕点，上面系的绳子！”梁小溪乖乖应道。他素来敬服强者，酌尘既是师傅亲自监防的妖王，那武功必不在师傅之下。
酌尘嫌弃地随手一撇，一指着旁边几片破布：“那又是什么？”
“这是师傅给我买的练功腕带！”
酌尘陡一眯眼，打量着眼前的梁小溪——这小子怕不是疯魔了？但见他一脸认真，嘴上便勉强道：“还是洗干净再收起来吧。”
“我洗了！”梁小溪忙不迭地解释，又从包里掏出半截绳结，双手捧着给他看，“这是我师傅给我的发带，可惜出任务的时候被削断了……”
“你这包里全是破烂？”
“不全是破烂！”梁小溪垮了脸，这妖王说话怎这么伤人？忙又摇手道：“不不，全都不是破烂！”
酌尘唇角微撇，兴致索然。本还想诓来一只代天那样的机傀使玩玩......他指间虚芒一闪，幻出弩，兀自摆弄了起来。
梁小溪小心翼翼地收好东西，眼角余光却粘在酌尘手中弩上。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只得眼珠骨碌乱转，先望一眼沉心练功的江抚月，再偷瞄酌尘，心里打着主意：待会儿若能让付月姑娘帮他开口，说不定就能听上一番关于这宝弩的来历。
酌尘瞧在眼里，忽而想到：他到时得化作成年男子的模样，才免被人认出破绽。只是他妖身的发型，与凡人不同。想着，他周身光华一闪，已化作当年那副原身。
听到动静，江抚月猛一回头，正对上那双银色双瞳！当年那翻覆仙界，取她性命只在反掌之间的大妖！她双膝登时一软，一晃就要跌下凳去。
酌尘伸手一捞，将她拎了回来。见她脸色惨白，他随手抽出梁小溪腰间的小刀，对着刀身，孤妖自赏了一番——分明还是那般举世无双的俊俏！她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梁小溪登时站起身来。他那柄祖传小刀，不动用自家内功根本拔不出，竟被酌尘轻易取走，当即满脸崇拜：“哇！好帅啊！”
酌尘抬手碰碰江抚月的脸颊，凑近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随即嘴角一咧，露出尖牙，摆出自认最狰狞的样子。
江抚月本来魂飞天外，正陷在过往的恐怖回忆里。忽而听他开口说话，还是那小貂惯有的腔调，又在这呲牙犯傻，一颗心才落了回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本来挺可怕的。”
酌尘哼一声，抖了抖一头乌黑浓发，虽略经修整，同凡人相比，仍是过分桀骜野气。他懒洋洋道：“小子，给我梳个你们凡人常见的发式。”
梁小溪心里一激灵，暗暗兴奋：妖王的头发，他还真没碰过！可转念一想，他万一不小心扯下一根……
他打了个寒战：“我只会自己扎，没帮过别人……”随即转头向江抚月呼救道：“付月姑娘，帮帮我......不，帮帮他！”
“我也不会帮别人束发。”
江抚月话音方落，便见酌尘撇了嘴，一副又要发难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拆下自己发带，撕作两半。先以指为梳，将他头发轻轻理顺。
酌尘半阖着眼，舒坦得直想变回小貂，好让她从头到尾梳个痛快。
江抚月抬眼瞧瞧梁小溪后脑勺的发髻，依样捋起一把酌尘的头发，利落地一绾，手腕一抖便系了个结。
“嘶——”酌尘头皮骤紧，忍不住低呼，“扎太紧了吧？”
“勒紧才精神！”江抚月偏头打量他那光溜溜的额头，暗自抖落手里的几根掉发，笑吟吟道。
——
过了晌午，灵儿提着一筐米汤和小菜回来给他们作午饭，是他帮了一上午忙才换来的。
待代天回来，几人收拾停当，又炼化几颗灵石以备，便随她遁地潜往几里外太子的临时府邸。
方一出地，代天、酌尘与江抚月便齐齐施展隐身术，灵儿则化作一只透白的小蝶，轻轻停在江抚月鬓边。
代天当先引路，进了正厅，正要带众人掠上匾牌旁的屋梁，忽低头一瞥，忙传音道：“你脚露出来了！”
江抚月一惊，才见梁柱下盘竟是夯土所筑，而她只施了木、石二诀的隐身术。一路走过土柱，便会显出脚来。所幸此时太子一行尚未来到，厅里无人。
她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酌尘探手轻拍她肩头以示安抚，却犹自憋笑憋得辛苦。
几人窝在屋梁上默默等了一个时辰。太子终于和李徇入了座。江抚月伏在梁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