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主播扶桑（天幕）
南乾皇宫，云行殿朝会。
一切在南乾这两个字出现开始就变的不对劲起来了。
不止身处大牢中的萧靖川和君右丞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身在修罗场的顾月也是这么想的。
焚香在大殿的四角开始弥漫，整个朝堂安静无声，就算是南疆进贡来的名贵熏香此刻也挡不住大殿之中浓郁的血腥味。
吏部尚书君和就那样倒在大殿正中央，五六十岁的老人死不瞑目，瞪着眼睛无声地望着高耸叠拱的殿顶，一把长剑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几乎将红色的文官袍再次浸在血中染成深红。
鲜血无声地蔓延着，像是被战火焚烧的乾边境，倒影其中的影子正在火焰一般摇晃着。
“刷———”
只见尚书身上的长剑□□脆利索地拔起，云起帝因为过多食用方士仙丹而极为畏寒，夏初依旧穿着黑色金龙纹裘衣，眉眼凛冽缓步而行，踏过大殿上鲜红的血。
他长相如刀锋刻骨，挺拔如松，明明不过不惑之年，可眉眼间暗淡阴郁，再配上一身黑金衣着，让人感受不到天子的身负圣明天命，反而带了几分富贵到腐烂的糜烂之感。
按理说乾属金德，天子以白金服饰为尊，但云起帝说一不二，听说黑衣有助于他修道后执意将礼服全部改成黑色，为此杀了无数礼部的谏官，从此之后再也也没有找死的礼官敢触怒圣颜了。
“陛下———！”
周围林立的文武百官瞬间俯身行礼，几乎跪在地上磕头谢罪，云起帝刚刚当朝直接杀了六部尚书之一的君和，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云起帝，虽然厌恶总是直言上谏的君和，但是断断是做不出当朝诛杀二品大员的事情的，现在眼看……
怕是又犯了疯病。
“日头亮，月头亮，一个昆仑求仙彷，一个醉倒金銮堂。”
南北乾帝都有疯病，这已经是民间的童谣都在唱的大众秘密了。
文武百官一声陛下下去不知道该接些什么，眼见圣上脸色难看，面对疯癫的云起帝，只有位列三公，站在最首列的当朝国师胆子颇大，高呼一声：“陛下诛恶除奸佞，实乃万国之圣明——！”
又圣明上了。
话虽然颠倒黑白，但是至少暂时压下了云起帝的火气，让文武百官安全了不少。
至于倒在地上尸身未凉的吏部尚书，大家都自身难保，又有谁来得及在意呢？
云起帝摇摇晃晃地提着那把金银交错的龙柄云纹长剑，那把剑剑身如瑞雪，锋利见光似铜镜，盘龙柄上用漂亮的秦篆书写着“天子”二字，正是大乾朝开国皇帝萧靖川的佩剑天子剑。
相传为四千年前的上古时期的始祖帝王黄帝铸轩辕剑后，余料所铸护世三剑之首，可助帝王斩杀不臣之人，且被斩之人担负因果，必定死于其剑之下。
相传护世三剑拥有灵智，可自行觅主，时隐时现，春秋剑祖欧冶子曾观曰∶“三剑集于一方，得三剑者必王天下。”
可惜如今具有神话色彩的护世三剑只余这柄由太祖朝流传下来的天子剑，另外两柄宰相剑与元戎剑至今下落不明，自乾初三王之争后再未出世。
天子剑剑锋处还残留着吏部尚书不甘的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凹槽向下流淌，满朝文武皆不敢言，就连平日里最得圣心的三皇子殿下与太子殿下都一改平时的针锋相对，吓得匍匐在地，略显茫然地对视一眼。
“还有谁，像他一样不知死活，保中私囊，贪污军饷？还有谁！”
云起帝猛地一挥手中的长剑，护世三剑之首在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像是谁凄厉的哭声。
整个云行殿人人噤若寒蝉，排在队伍最尾端的官员们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官位小，不用跪在最前面直面天威。
“说话——！都哑巴了吗？！”
云起帝怒吼一声，所有人都吓得抖了抖，就连刚刚一闭眼睛就想要上前直言进谏这与礼不合的言官都闭上了嘴，在求生本能驱使下重新跪回了原地。
还是过几天再死吧，青史留名不着急这一会儿，主打一个从心。
一片可怕的寂静中，跪在武将队列较尾部的年轻人身形晃了晃，略显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还是北漠吗？我这是上哪儿来了？
乾初的大司马大将军顾月恍恍惚惚地想，身上多处还残余着与北漠单于作战时被多把战矛和流矢刺穿的剧烈疼痛。
他抿了抿唇，努力维持着清醒的意识，帮助他在战场上活下去的直觉在此刻告诉他，现在绝对不能被疼痛吞噬，疼昏过去。
好在他一生征战，对于疼痛的忍耐度很高，很快就维持住了清醒。
脑海中不属于顾月的记忆纷至沓来。
原来如此，顾月心想，他应该是死在战场上了，戎马倥偬半生，他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因此对自己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如此鲜明地告诉他，他在战场上战死之后，居然跨越百年时光，附着在了一个二百多年后的乾朝的陌生之人身上，这人还是一个军中有军职的纨绔子弟，父母离开的早，留下他一个人后，更加无法无天，性情乖张，是军队里著名的纨绔。
跨越数百年岁成为另一个人，这样的情况顾月听国师点翠手下的方士弟子讲过，其专业名称好像是……夺舍？
这怎么行？反正他是个已死之人，他要赶快想办法把身体还给人家才行。
顾月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刚刚接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还没能适应，就连视线都模糊的要命，只能勉强分辨出自己现在应该是在人很多的地方，还有一个黑金配色的人影拿着熟悉的剑在空中挥来挥去。
内力练的不错，不过动作极其糟糕，不成章法，也不知道他的武艺老师是谁……
乾初的大司马大将军顾月条件反射地开始评价起云起帝的用剑动作，待视线渐渐恢复，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大错。
他刚刚，居然直视了面前的这位后世大乾皇帝！
未经允许不得直面圣颜，顾月刷地一下俯下身，如果这具身体是自己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向除了萧靖川之外的任何人行此大礼的，但是现在毕竟占用了别人的身体，给人家惹来杀身之祸，有违兵者之道。
好在云起帝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脚步也疯疯癫癫的，没注意到顾月一时的僭越，只顾着挥舞着长剑怒骂朝廷上下。
“我大乾国库收入的的四分之一竟然尽数被奸佞充保私囊，江南巡省上上下下，大乾几千疆土竟无一处净土！朕心甚痛！朕付出了如此信任，将最富有的江南交给你们来管，你们居然就这样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浑浑噩噩地没有看到粮仓中藏了这样大一只硕鼠啊！”
云起帝的天子剑划过跪在最前面的三皇子前，吓得后者连忙向后缩了缩，不见半分刚刚和太子党对峙的意气风发。
“还是看到了硕鼠，不敢睁眼？！”
“朕心甚痛！”
云起帝刷地将长剑插进了云行殿的大堂地板深处，没入数寸，见云起帝扔了剑危险系数下滑，现任国师连忙膝行数步开始拍马屁：“圣上说的是，大乾幸甚至哉！”
百官跪的更低了：“得遇明主，幸甚至哉！”
顾月本来还在想这个云起帝不愧是太祖血脉，一声“朕心甚痛”颇得太祖真传，差点再次没反应过来，被一边的武将同僚直接扣着头摁了下去，磕的比谁都响。
“……如今奸佞被朕亲手斩杀，朕知道，诸位爱卿，都是大乾的忠臣，都想为大乾做事。”
云起帝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再次开口，这一开口就把顾月惊地一激灵，反复品味硬是没能听出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
“现在国家形势艰难，风雨飘摇，诸位的心朕都懂，可难保有些人不能共患难呐……”
帝王的视线撇过角落里战战兢兢已经快不认识毛笔字的史官，随后看过跪在地下的文武百官，顾做惋惜地叹了口气。
“就像吏部尚书，之前的他是个多么直言敢谏的人呐，可惜终究是被铜臭迷了眼睛！”
“既然天下能有一个君和，难保不会再有第二个君和……”云起帝刻意作沉思状，发出一声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笑声后，开了御口。
“传圣旨下去，从今天开始各个官员，不论大小品级，都可以就贪污腐败一事直言上谏，把奏折递到黑龙卫的手里，由黑龙卫直接转交给朕。”
云起帝干脆利索地丢下这句话，不顾下面的文武百官，尤其是太子脸白了一片，冷笑道。
“朕倒要看看，谁再有通天的本领，还能堵住这悠悠众口？！”
他猛地一拍龙椅靠背，百官再次拜了下去，顾月动作僵硬地想：就算他上辈子经常被丞相和国师明里暗里讽刺政治素养糟糕，也知道这个朝堂是要乱起来了。
而坐在高堂之上的云起帝，是这乱象唯一的缔造者。
他想干什么？
顾月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但很快，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从殿外冲出，一个老太监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陛下！陛下！外面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