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雪天行路难
兵贵神速，三日后，大军便已整装待发。
江绮英自式乾殿回去之后，也只是简单收拾了下，便做好准备跟随薛靖海出征。
大军开拔后前朝后宫的格局变动，也一如她所料那般，太子暂代监国之职的旨意才下，皇后立时便托病不再外出，再将后宫之权交给了赵宁玉。
赵宁玉重新执权，人便立马又活过来了一般，是冷也不怕了，嘴角也不溃疡了，不时要么出门张罗一圈，要么就把阖宫本就不多的嫔妃都请到她的芙蓉殿里坐着闲话。
江绮英虽有随军的谕旨在身，她让人来请了两回都借口收拾细软辞了不去。
谁知赵宁玉却是铁了心地要见她，叫不去芙蓉殿，便在大军出发的前一日，她去向皇后辞行回来的半道上把她堵了个正着。
“洛阳的世家贵族总是自美家学渊源，礼学森严，却不想教出来的女儿竟这般不择手段，不知廉耻，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什么地方都敢去。”
赵宁玉遇上江绮英的时候，是坐在高而宽敞的大轿之上，听说前方来人是她，立马便停了车驾，掀开了轿帘。
江绮英循着礼数向她行礼，虽是盈盈下拜却半点不见卑微。
而面对她的夹枪带棒，她也断不忍让：
“夫人这话妾听不明白，是在怪罪妾追随陛下征讨逆贼的心吗？”
“少给我挖坑！”赵宁玉不悦地用细长的指甲朝她隔空一戳，飞扬的眉眼凌厉矜傲，“你既有胆子跟去，那就得做好没法活着回来的准备，我娘家给我的嫁妆里倒是有块上好的黄花梨，我倒是可以赏给你或你那靠打秋风、卖女儿过活的娘家，给你打具体面的棺材。”
她的刻薄太过直白，江绮英也毫不逊色：“多谢夫人好意，妾年少无知，看不懂木材的好坏，给了妾也是暴殄天物，不若夫人自己留下，反正早晚都是要用上的。”
赵宁玉知她这是在暗讽自己的年纪，一时被戳中痛点，急了：“你敢对本夫人不敬？！”
“妾随陛下出征，夫人却在战前说这种送棺材的晦气话，倘若传到陛下和臣民耳中，夫人以为他们还觉得是谁心有不敬？”
江绮英的脸上不见惧色，也没有轻佻的骄矜，眼角眉梢皆是有理有据的气定神闲。
赵宁玉不怎么识得中原文字，读的书不多，有时说话确实是嘴比脑子快，一下子被她抓住话里的漏洞将上一军，且现在大军出征在即，即使她强用身份治她一个以下犯上，传到新帝耳中，她也未必落得着好。
这些洛阳人在书文仪礼上已经让她屡屡吃亏，如今她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掌后宫大权，绝对不容有失。
是以纵然再气，赵宁玉也只是伸手隔空狠狠一点江绮英：
“好厉害的一张嘴，那本夫人就祝我朝大军旗开得胜，也盼着你江绮英还有命回来，与我称姐道妹。”
说罢，她便没好气地将轿帘一摔，带着她的仪仗扬长而去。
江绮英也恭恭敬敬地对着她的轿辇屈膝：“妾一定不负夫人所望。”
总之不让她挑出半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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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鼓声三严，号角连天。
薛靖海以君王之名祭天祀地，亲率大军开拔出征。
兵马如黑云卷地，训练有素地相继出城，直奔邺城方向而去，直走了半天，最后一支军队以及军属自发组织的营队方才彻底离了城门。
江绮英乘一辆低调的青顶篷布马车紧跟在大军末尾，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在不影响大军正常行进的情况下，薛靖海也特意安排了人马在她身边守卫。
征战于外一切从简，原本此番她只带了一个最信赖的半夏出门，然而就在昨日，她同皇后辞行回去后，皇后担心她在外无人照料，便把春江派到了凌霄殿，让她也随她出宫。
而恰好她又在回凌霄殿的半道上遭遇赵宁玉耽搁了一阵，刚好和长秋宫传口谕的人错开，等她到凌霄殿时，春江已经撅着嘴，挎着小包袱闷闷不乐地出现在了那里。
虽说江绮英并不怎么乐意带着并不喜欢自己的人出门，但她却能理解皇后，一则可能确实是她真有心，怕她在外饮食不周，二来也是为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联盟考虑，让心直口快的春江随行时刻盯着她的言行，避免以后互相起一些不必要的疑心。
于是最后她便也什么都没说，默默就把春江一起带上了。
只不过春江却还记恨着她之前自攀高枝的行经，虽说她并未就此与长秋宫为敌，娘娘也并不计较，但春江心里还是膈应得慌，因此从到凌霄殿开始，她便没给过周边包括江绮英在内的人好脸色。
到如今上了马车，也还是坐得离江绮英和半夏远远的，犹若一名贞洁烈妇，誓死要和自己丈夫以外的其他男人划清界限。
江绮英知晓她忠心，只要她故意生事，便也懒得理她。
加上一路风雪载途，马车又颠簸，没走几日，车里的三个人就各自晕得昏天黑地，便也再没功夫和力气彼此较劲。
战事紧迫，前方战报更是一再告急，道张杨联军夺下邺城后，还在试图大举向南扩张，大军也不可能为了迁就她们而放慢脚步，不过七日，她们便已被甩得连军属营队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北上的路越走越冷，暴雪连天的山路上，马车在几次三番陷入积雪中难以推动后，终于为江绮英所弃，只将拉车的马匹解下，做了代步坐骑。
在江家时很少有机会骑马，她的骑术并不精湛，尤其是在这种大雪纷飞的陌生山路上行走，她光是摔马就不下三回。
最后一次春江委实看不下去了，她是从前府里马厩总管的女儿，从小就被父亲抱着在马背上长大，控马很有一套。
闷声不吭接过江绮英的缰绳，替她在前牵引着马匹，此后直至来到军属们暂时驻扎下来的营地，江绮英都再没从马上摔下来过，她的双脚却因长期行走在厚而冷硬的雪路上而生了又疼又痒的冻疮。
到达军属营当夜，江绮英便用重金从一个经验老道的军属那里弄到了治疗冻疮的药膏，让半夏给她送了过去。
春江心下别扭，撅着嘴背过脸去：“我帮她不过是想快一点到军属营罢了，让她别想太多！”
江绮英听了半夏的转述，也十分纳闷，“我只是不愿欠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