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涟漪
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响。
景硕帝看着苻瑾瑶略带倔强的模样,眼底的复杂愈发浓烈。他心疼于她这份为旁人甘愿受罚的执拗,又不满她为萧渊一再打破分寸。
沉默半晌,景硕帝还是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威严,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罢了,朕便遂你所愿。”
这话让伏跪的昭妃猛地屏住呼吸,指尖攥得更紧,连脊背都绷直了几分,生怕错过后续的每一个字。
“萧渊此次过错虽触怒朝堂,但念及他往日在吏部尚有几分实务经验,且非蓄意谋逆,朕便给你‘引导’的机会。”
景硕帝的目光扫过殿内,语气沉稳如铁:“即日起,免去其吏部所有职权,不再外放封地,留居上锦城内思过。其封号由‘宣王’降为‘宣郡王’,削去部分仪仗,以示惩戒。既保他皇室颜面,也让他记清何为‘安分’。”
昭妃听到“留居上锦”时,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砸在地砖上,却不敢哭出声音,只能死死咬着唇,将满心感激压在喉咙里。
对她而言,只要萧渊不被流放,便是天大的恩典。
苻瑾瑶也悄悄松了口气,额头依旧抵着地面,只是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经意间微微颤抖了一些。
她原以为陛下会对萧渊的处置更重些,此刻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些许,却也清楚,这份“恩典”不会毫无附加。
果然,景硕帝话锋一转,提及了婚事:“萧渊已至弱冠之年,如今降为郡王,婚事也该定了。鸿胪寺少卿苻家的二小姐,性情温婉,知书达理,且苻家世代清白,与他也算匹配。朕便将苻二小姐指婚于他,择日完婚,让她在身边多些规劝,也能帮衬着打理王府事务。”
“苻家二小姐”这几个字入耳,苻瑾瑶的心头猛地一跳,额间抵着地砖的力度不自觉重了几分。
她虽知陛下会为萧渊指婚,却从未想过会是苻家人。
鸿胪寺少卿家的二小姐,她的那个小妹,可将自家旁支妹妹指给降爵后的萧渊,陛下这步棋,是为平衡势力,还是另有考量?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态,连呼吸都平稳得看不出异样。
她现在的身份只能是扶桑郡主,是陛下面前最懂分寸的人,纵有意外,也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会影响到陛下对萧渊的看法的。
这安排既给了萧渊体面,也暗里将苻家与降爵后的萧渊绑定,算是对苻瑾瑶求情的“回应”,也算是为朝堂势力做了平衡。
可不等苻瑾瑶谢恩,景硕帝的目光便落回她身上,语气冷了几分:“至于你,月奴。”
苻瑾瑶的心猛地一沉,方才因赐婚而起的细微波澜瞬间压下,重新稳住心神,静静听着。
“你身为扶桑郡主,本应谨守分寸,却偏听偏信,为萧渊一再求情,甚至不惜以‘担责’为名,插手皇室子弟惩戒之事,已然失了身为郡主的稳妥。”景硕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说着景硕帝转过了身继续说道:“朕罚你禁足扶桑殿三月,闭门思过,期间不得随意出入,也不得再插手任何皇子相关事务。你且好好想想,何为‘旁观守矩’。”
“臣女......遵旨。”苻瑾瑶的声音没有半分怨怼,反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只要萧渊能留下,能有个安稳的归宿,这点惩罚算不得什么。
她缓缓抬起头,额间还带着地砖的凉意,眼底澄澈依旧,看不出方才的半点意外,只认真望着景硕帝:“谢陛下恩典,也谢陛下为萧渊费心。”
景硕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气消了几分,却还是板着脸:“起来吧。昭妃,你回去后好好叮嘱萧渊,若他再敢犯错,朕绝不轻饶。月奴,福公公会送你回扶桑殿,禁足期间,安分些。”
“臣妾遵旨!”昭妃连忙叩首,起身时还不忘擦了擦眼泪,看向苻瑾瑶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她知道,若不是苻瑾瑶甘愿受罚求情,萧渊绝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苻瑾瑶也缓缓起身,膝盖因跪得太久而微微发麻,她不动声色地稳住身形,屈膝行礼后,便跟着福公公往外走。
一道电闪雷鸣再次一闪而过。
昭妃恍然间微微偏头看了看苻瑾瑶,她才发现,苻瑾瑶脸色惨白,比她素色的衣裙还要苍白几分。
“扶桑郡主......”昭妃的声音有一些犹豫。
却又在苻瑾瑶转头看过来的目光下止住了。
“没事的,郡主,您先请。”昭妃看着苻瑾瑶缓缓离开的背影,打了一个寒颤。
——
半个月后。
镜花阁中,一双纤纤素手拨弄这清水,而后一点点地洒在面前的水仙花之上。
对面的石桌旁,坐着的正是本应在扶桑殿禁足的苻瑾瑶。
她身着素色常服,褪去了郡主的暗红仪仗,却依旧难掩清冷气质。
苻瑾瑶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与水仙花上,沉默片刻,还是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阁主不是在边关吗?怎么会突然回上锦?”她之前得到的消息还是在边关,那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又不可能是鬼。
话音落下,只听得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对面传来。
阁主放下银勺,指尖轻轻拂过水仙花瓣,脸上的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望过来时,让人心底发沉。
“那扶桑郡主,不应该还在扶桑殿关禁闭吗?”阁主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像是在闲聊,却精准地戳中了苻瑾瑶的疑惑。
苻瑾瑶一时哑言,眉头微蹙。
她能出现在这里,本就透着古怪。
前几日她还在扶桑殿对着雕花窗棂数日子,镜花阁阁主却突然到访,二话不说便带她来了镜花阁,既不让她离开,也不肯说明缘由。
这让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镜花阁在景硕帝面前,到底有多么特殊的分量,连“禁足”这样的旨意,都能轻易变通。
“我能来镜花阁的原因,阁主不应该很清楚吗?”苻瑾瑶压下心头的疑虑,语气平静地反问。
报告,这里有人走后门。
阁主却没接话,反而打断了她的思绪:“不过,你似乎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苻瑾瑶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位阁主向来喜欢绕圈子,说话半遮半掩。真的是,比自己还会绕,该给她颁一个山东语言特长生奖了。
但是她面上却没显露,只是语气多了几分不耐:“阁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这样兜圈子。”
阁主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似真似假的委屈:“你对我,实在有些讨厌呀。”
“之前的那些事情下来,我也很难喜欢阁主你吧。”苻瑾瑶偏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语气冷淡。
如果不是镜花阁做的那些事情,她也不至于和向岁安闹得差不多近乎快要决裂的地步,以至于,现在他们好像都没有再见过面了。
而且,苻瑾瑶怀疑,探查永国旧事里面,也有这位阁主的手笔。真是稍微麻烦一点的事情里面,或多或少都有这位阁主的参与。
实在是让苻瑾瑶无法放下对对方的警惕。
她也实在没法对这位阁主生出好感。
阁主却不恼,反而又笑了笑,语气轻快了些:“这次不一样,我带来的,是你喜欢的消息。”
苻瑾瑶指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飘在水汽里:“上一次,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上回阁主说有“好消息”,是齐域飞的右手没了。
阁主没再纠结上一次的事,伸手将石桌另一侧的卷轴推了过来,动作缓慢却不容拒绝:“看看就知道了。”
苻瑾瑶不解地看了阁主一眼,见对方没有多余的动作,才慢慢拿起卷轴。
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页,展开后,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不过几行,她的呼吸便顿了顿,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泛起波澜。
待看完最后一个字,苻瑾瑶猛地站起身,攥着卷轴就要往外走,连椅子被带得发出轻响都没在意。
“急什么。”阁主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镜花阁的暗卫,已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