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黑水山（十六）
忽明忽暗的光线在眼前跳跃，伴随着暖意涌动到苏禾身上。
苏禾意识渐明，动动眼皮清醒过来。
一阵虚弱感充斥进四肢百骸，苏禾连抬眼皮这一动作都要费好大的力，全身更像是去碎玻璃里面滚了一圈，稍微动一动就疼得钻心。
“醒了？”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
苏禾闻声，偏首看向右前方，一张俊美勾魂的脸被火光照耀着，跃入视线。
“寂玄……”苏禾艰难开口，有心想问问寂玄，血灵芝有没有服下？身上的伤势有没有好转？奈何此时的她连说句话都要费尽力气。
寂玄折断一根枯枝，送进火堆，火堆发出“哔剥”一声轻微的爆破音。
他将一只白瓷瓶抛过来，落到苏禾染血的衣裙上：“不想死就吃了。”
苏禾扫一眼瓶子，心知里面应该是疗伤类的丹药，便欲动手去拿，但……
她泄了力：“师尊实在动不了了，你能不能喂一下师尊？”
话落，寂玄拨弄柴火的手顿住。
苏禾望着他的侧颜，如美玉一般好看，却也冷峻、锋利，他大抵是不愿的。
罢了。
苏禾再次缓缓抬手，试图自力更生。
寂玄发现她的动作，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漆眸不禁覆上一层冰凉，其间似是压抑着什么。
他面色一点一点绷紧，最后到底还是不怎么甘愿地起身了，去到苏禾面前，单膝着地，拾起苏禾衣裙上的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塞进苏禾口中。
动作算不得温柔。
苏禾嚼两下吞咽下去后，牵起唇角，向寂玄道谢：“谢谢你啊寂玄，我就知道我徒弟最好了。”
明明是夸奖的话，可落在寂玄耳中，心里头压抑着的暴虐情绪却愈发躁动了，尤其是对上苏禾的笑脸。
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毫无血色，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足了，还要强撑着对他笑。
她这算什么？给了非人的伤害后，再若无其事地给几颗甜枣？
像个训犬人一样，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的狗吗？笑看那条狗是如何地被她玩弄的吗？可他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苏禾无辜地眨两下眼睛，不明白自己跟寂玄道谢，为什么对方看上去好像更生气了？难道是还在怪她，过去不曾善待于他？
也对，寂玄的一身伤是原主给的，这会儿把寂玄治好也是应该的，说到底这些都是原主对不起他。
还是得跟小徒弟好好修复修复关系啊。
“寂玄，我……”
“为何要回来？”
什么？
“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啊。
苏禾笑盈盈道：“当然得回啦，你要是死了，我……”
我也会死，整个世界都会崩塌，然而这句话无论苏禾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
原书加注在她身上的设定之力太过强大，无法反抗。
“怎么？”寂玄问，他目光死死地注视着苏禾，恨不得将苏禾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全部都挖出来。
苏禾一双乌瞳如春水般化开：“我就你一个徒弟，你要是死了，以后谁给我养老送终啊？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得寂玄一阵低笑。
末了，他突然抬起头，脸色冷得吓人，眼神更是利如刀子：“倒也简单，弟子现在杀了您便是，为您送终。”
“不不不，我、我还没老。”
“师尊谦虚了，依您如今的年岁，放在普通人身上已是一生，正适合赴死。”
救命！！徒弟又犯病了！
“你、你个逆徒！”
“师尊终于不装了？”
“……”
苏禾欲哭无泪。
小徒弟步步紧逼，看来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万一真要对她做什么，就她现在这副模样，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苏禾神色黯淡下去：“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透了我。”
寂玄看着她，没说话。
苏禾继续道：“可过去很多事情，我真的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也知道，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抹去，所以如果你就这么杀了我的话，不是太便宜我了吗？这样，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你看成不成？”
说完，苏禾不由得暗夸自己一句聪明，不愧是她，急中生智、足智多谋、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师尊这是在向弟子求饶吗？”
忽而间，寂玄伸手，轻巧地捏住苏禾的下巴，迫使苏禾仰起脸来。
苏禾心头狠狠一颤，长睫抖了抖。
看来今日寂玄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这附近也没个人能来救她，她在劫难逃了啊呜呜……
不会真要死在这片黑漆漆的崖底吧？不要啊，好歹给她找处春暖花开的地方啊。
苏禾内心哀嚎。
不料她的走神尽数落入寂玄眼底。
寂玄眼色阴沉，手上力道加重几分，直至苏禾受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疼……”
她现在真的是全身都疼。
寂玄听她喊疼，这才稍微松一松手，不过依然没有放开苏禾。
苏禾感觉到寂玄对她还是有恻隐之心的，继续夹缝求生：“不算求饶，只是赎罪，师尊答应你，等到把这些年亏欠你的全都补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先这么哄着，先过掉眼前这一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到时候小徒弟说不准压根就不舍得对她动手了。
寂玄却认真思考起了苏禾的提议，将苏禾的下巴再往上抬半寸：“师尊当真愿意，让弟子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眼底噙着一抹笑，戏谑地打量苏禾，目光流转过苏禾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至……
苏禾被迫仰着脸，小口微开，半露出两颗贝齿，再往里还能窥见一点嫩粉色的小舌。
“嗯。”她轻轻发出一个音节。
这音节像是生了魔力，钻入寂玄的耳朵，直达心脏，在他心脏上啃噬一口，竟撬动起了某种危险的隐秘。
他在原地怔愣半晌。
半晌过后才发觉，自己的心绪竟有些不对劲起来，捏着苏禾下巴的指腹，一下变得滚烫。
他忙忙放开苏禾，眼神染上慌乱。
这方洞穴委实是太小了些，一个火堆就烤得人身上燥热，透不过气。
他起身快步朝洞穴外走去。
寂玄走后，苏禾顿感身上的压力减轻，总算又再一次把寂玄安抚住了。
她略略安下心，瞧一眼外面的天色，有即将亮起来的苗头。
大概是丹药起效了的缘故，苏禾发觉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疼了，四肢也都在逐渐恢复力气。
不愧是仙侠世界啊，丹药也太灵了。
而身体一舒适，困意又再度来袭。
苏禾调整下姿势，继续睡一觉。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