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蒺藜溯源与棠语惊风
晨曦再次降临静思殿，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殿内那股混合着药味、血腥和魂力溃散后的阴冷气息。接连的激战与重创，让这座本就清冷的宫殿更添了几分破败与压抑。
谢允知靠在椅中，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于平稳。他闭目调息，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冰冷的玄铁蒺藜，荆棘箭头的纹路硌在指腹，带来清晰的刺痛感，提醒着他昨夜并非梦境。
他的神识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所剩无几的神力修复着受损的经脉，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细微的抽痛，那是本源消耗过度的后遗症。
榻上，青铜灯盏的清辉柔和地笼罩着晏顷。她的魂体比昨夜凝实了少许，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烟消云散的透明，边缘处泛起微弱的、属于冥渊本质的黑红色光泽，正贪婪地汲取着灯盏中谢允知以神力温养的生机。
她依旧蜷缩着，双目紧闭，眉宇间那道因痛苦和愤怒而刻下的竖痕却淡了些许，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仿佛在抵抗着什么梦魇。
偶尔，她会发出一两声极轻的、模糊的呓语，不再是充满恨意的诅咒，更像是疲惫至极后的呢喃。
一种诡异的、脆弱的平静，在两人之间弥漫。仇恨与猜忌被重伤后的虚弱和共同御敌的现实暂时压到了心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得不相互依存才能活下去的、冰冷而现实的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晏顷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猩红的眸子褪去了狂躁的赤色，显得有些黯淡，却清明了许多。
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待看清周围环境和矮几上那盏熟悉的灯盏时，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她试图动一下，魂体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她闷哼一声，不得不放弃。
这声闷哼惊动了谢允知。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魂体根基受损，强行凝聚只会加重伤势。”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也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刺骨，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
晏顷扭过头，不想看他，声音沙哑地顶了回去：“用不着你提醒……老娘还没废。”
话虽如此，她却没再强行挣扎，只是不甘心地盯着虚空某处。
谢允知不再多言，起身倒了一杯温水，依旧放入一片凝魂草，放在灯盏旁。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榻边，沉默地看着她。
晏顷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魂体对滋养的本能渴望，极其缓慢地、带着十二分不情愿地伸出手，捧起杯子小口啜饮。
温热的水流混合着凝魂草的清凉气息滑过虚幻的喉咙，带来些许慰藉。她能感觉到，这水中依旧蕴含着一丝极淡却精纯的神力，正温和地滋养着她千疮百孔的魂体。
这认知让她心情复杂，既厌恶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又无法否认这确实是她目前急需的。
喝完水，她将杯子重重地放回矮几，发出无声的抗议，然后才没好气地开口：“那破铁疙瘩，看出什么了？”目光瞥向他手中那枚蒺藜。
谢允知将蒺藜置于掌心，递到她眼前：“材质是北疆黑玄铁，锻造工艺是军器监甲字库三十年前淘汰的‘冷淬叠打’法，但打磨和开刃方式，是近五年京畿卫戍营‘暗刃’的制式。”
他的指尖点过蒺藜的每一个细节，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件无关紧要的古物，“标记是后刻的，手法精湛，但纹路走势与工坊印记的流线不符，是单独加工。综合来看，这东西出身军伍，经手过至少两个不同体系的工匠，最终被打上了‘荆棘之矢’的标记。”
晏顷听得皱眉，她对人间这些弯弯绕绕的工艺和体系毫无兴趣，但不妨碍她抓住重点：“意思是，这玩意儿是你们朝廷军队里流出来的？那什么‘荆棘之矢’，能调动军方的人？”
“未必是直接调动。”谢允知眸光微沉，“更可能是通过某些渠道获取废弃或淘汰的军械，自行改制。但这意味着他们在军方有内应，或者能接触到军械流转的灰色地带。能量不容小觑。”
正说着，殿外传来了熟悉的、带着几分轻快节奏的叩门声——是苏棠郡主。
谢允知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迅速将蒺藜和古籍收起，示意晏顷收敛气息。晏顷冷哼一声，魂体瞬间变得更加虚幻，几乎完全融入了灯盏的清辉之中，只留下一丝极难察觉的阴冷波动。
谢允知整理了一下衣袍，确保看不出重伤的痕迹，才沉声道：“进。”
殿门被推开，苏棠像一只灵巧的雀儿般溜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的襦裙，衬得小脸越发娇俏，但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忧虑。
她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比上次更加狼藉的殿内，吐了吐舌头，然后才看向谢允知，小声道：“三皇兄，你……你没事吧？我听说昨晚西市那边出了好大的动静，好像还死人了……有点担心你这里……”
她的关心不似作伪，目光清澈，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与担忧。
“无事，些许宵小作乱，已平息。”谢允知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她，“郡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可不认为苏棠只是单纯来关心他。
苏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绞着手指，低声道：“其实……是又做了个梦，心里害怕，想来跟三皇兄说说……”
她抬头看了看谢允知没什么表情的脸，鼓起勇气道，“我梦见……好多黑色的荆棘，缠着一支箭，插在一个好冷好冷的宫殿里……宫殿下面，好像有……有红色的眼睛在看着……我还听见有人哭，哭得好伤心……”
黑色的荆棘缠着箭！冰冷的宫殿！红色的眼睛！
这梦境几乎直指“荆棘之矢”和玄镜湖祭坛下的怨灵核心！
谢允知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梦境无稽，郡主不必多想。”
苏棠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