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尘世百年（二）
菲林斯弯起眼睛看她，眼中黯淡无光。
“那可真是太令人害怕了，伊斯塔露阁下。”
还好他是妖精，不是人。
“请允许我再次为我的隐瞒向您道歉，请万分原谅。”
菲林斯还十分好脾气地拍了拍肩上的雪花，自己起身把车窗拉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伊斯塔露和笑吟吟的菲林斯对视片刻，还是重新落座。
一声轻快的低语从她对面传来。
如果伊斯塔露还有曾经的记忆、听得懂妖精语，就会知道这是用妖精语说的“向您致歉，但下次还敢”。
见伊斯塔露收了对他动手的心思，菲林斯挑了挑眉，笑道：
“但是伊斯塔露阁下，您的想法是否有些……武断？这不大人道。”
这家伙说起怪话来真是一套又一套，伊斯塔露抽了抽嘴角，抬手轻叩横在二人面前的桌子：
“……谈人道吗？”
“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凑不出一点和人有关的部分。”
这回轮到菲林斯嘴角抽搐了。
如果说生物意义上的“人”，他和伊斯塔露确实是一点都不沾。
沉默片刻后，他将手抵在脸颊上，无奈地向她摊开另一只手：
“您知道的，这只是一种更接近人类的表达罢了。”
“虽然我确实有些无关紧要的特权，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遵守人类的规则和公序良俗的，当然，我也挺乐于扮演好公民。”
伊斯塔露没有搭理他，她已经会自动过滤这只妖精虚情假意的花言巧语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等菲林斯进入正题。
“所以，强大聪慧如您，何必对我有这么强的敌意呢？”
菲林斯眨了眨眼，向她微笑。
“……用不着把我架那么高。我没理由不对白沙皇派来的人提防着点。”
伊斯塔露瞥了他一眼，平静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伪装友好循循善诱失败，菲林斯也不气恼，反而有些兴致地多看了她两眼。
毕竟他从小被教导的礼仪不是这样说的——
“生物难免虚荣的本性，许多人都喜欢被戴高帽子。把姿态放低一些，再捧上几句，等他们飘飘然的时候，要达成什么目的都变得容易了。”
如果不是他这套话术在曾经无往不利，菲林斯就要怀疑自己上礼仪教育课的时候是否被骗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菲林斯收回了手，优雅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还不忘侧头看伊斯塔露，笑道：
“看来在伪装人类这一方面，您确实是个中翘楚。”
又阴阳怪气了，伊斯塔露这回不打算给他面子。
她站起身，走到车厢门口，推开了车门，才回过头，平静地回敬道：
“菲林斯，伪人还是你自己当吧。”
“比起花言巧语，或是阴阳怪气，你的当务之急大概是在天黑前安抚你的未婚夫——伯爵大人。”
“好的，感谢您的提醒。”
菲林斯的表情管理只在听到“未婚夫”三字的时候出现了轻微的裂痕，但下一秒，他又笑得怡然自得，还走到了伊斯塔露身边。
“嗯……您不让我过去吗？”
伊斯塔露从善如流地让开了路，并且不阴不阳地附上一句：
“哦——您说得对，您先请，伯爵的新娘。”
菲林斯回过头，冲她得体地笑了笑，眼角眉梢看不出一分不满。
只是伊斯塔露的视线移开后，菲林斯立刻收起了那副谦逊温和的笑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那是之前被管家老人打断了胳膊的小青年，他捂着胳膊，哭丧着脸，缓慢地走在雪地里，显然已经被其他人甩下了一大截。
菲林斯的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一分好奇。
……人类的骨头断掉，原来会这么痛苦吗？
「时之执政」怎么会觉得他在意那些人类的生死呢？
他怎么会关心这个呢？
.
伯爵的城堡坐落在离轨道不远的雪原上，背靠着一片雪松林，只是偌大的古堡和树木茂密的树林凭空出现在一片白茫茫上，不免显得有些怪异。
伊斯塔露和菲林斯一前一后，推门而入，此时，其他来探险的人早已在大厅等候多时。
他们大多是一副对两人的姗姗来迟十分不满的模样，只是碍于菲林斯的身份，不爽的目光都落在了伊斯塔露身上。
伊斯塔露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找了个无人在意的角落猫着。
片刻后，菲林斯也溜到了她身边。
伊斯塔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菲林斯笑着压低声音解释：
“您知道的，我不擅长应付那种需要交流的场合。”
伊斯塔露：。
她还真没看出来。
但她没管菲林斯，因为管家见人都到齐后，轻咳两声，发了话：
“欢迎各位贵客来到伯爵的城堡。”
这时，坐一个在古典沙发上的亚麻色头发的男人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道：
“您刚才还说我是公爵的仆人，现在您的眼睛倒是看得清楚了，知道我是贵客了？”
管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往旁边的房间一指，抬高声音喝道：
“谢尔盖，快去干活，别在贵客面前丢人现眼！”
“您在说什么鬼话！凭什么他们是客人，我就是……”
亚麻色头发几乎气结，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骨瘦如柴的管家老人，指指其他人，又指指自己。
管家没说话，只是幽幽地将目光落在那亚麻色头发男人的腿上。
那男人转了转手腕，向管家的方向迈了两步，眼角余光却忽然扫到之前被管家打断骨头的小青年。
亚麻色头发沉默片刻，老老实实地走进了管家所指的房间。
菲林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幕，忽然开口：
“看来比起充足的耐心，绝对的武力对大部分人来说更管用啊，您觉得呢？”
“啊，当然了，让我们对他人多保有一些包容之心吧，充足的耐心也很重要。”
他是对伊斯塔露说的。
伊斯塔露侧头扫了他一眼，没有评价。
如她所料，管家在安排了这些人的身份后，就开始派发任务了。
“费奥多尔男爵，请您和另外两位贵客在大厅等待伯爵的到来，千万不要到处走动。”
“叶夫根尼娅，您背叛了伯爵，自己去城堡后面的屋子领罚吧，记住，没有伯爵的许可不准出来。”
最后，管家走到了菲林斯面前，边瑟瑟发抖边叮嘱菲林斯：
“楚德米尔阁下，您嫁入城堡一定会令重病的伯爵更快康复，请您以未婚妻的身份，去城堡五楼安抚伯爵……”
菲林斯不仅笑眯眯地应了，还向管家问清楚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嘱咐完菲林斯后，管家再一次直接略过了伊斯塔露，垂着眼帘就打算离开。
菲林斯微微侧头，离伊斯塔露近了些，不阴不阳地揶揄道：
“您真是令人畏惧啊，伊斯塔露阁下？”
伊斯塔露还是没有理他。
……这至冬妖精话好密，他说好的生性孤僻寡言呢？
这时，却有人冒出来搅局：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干！”
伊斯塔露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发现还是那个现眼的亚麻色头发。
管家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落在男人的心脏上，随后，他慢条斯理地从袖口掏出一把折叠刀。
管家向亚麻色头发的方向走了两步。
亚麻色头发恶狠狠地瞪了伊斯塔露两眼，又颤颤巍巍地后退，又重新走进了黑黝黝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