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康远公
那书铺居然挺大,各类书籍齐全,一进门便见摆满了整排书架的话本。
江禾拍了拍江溪道:“你先去挑吧。”
瞧见江禾视线粘在话本上,江溪无奈,方才的触动此时化为无奈,她似大人般唉声叹气:“好吧。”
江溪身高只能勉强垫脚看至木架三层,她识字,顺着书架往里走,挑出来感兴趣的几本书。
一个矮矮的小屁孩捧着书,书封上写着“三略”两字,颇有些啼笑皆非来。
蓄着长白胡的老翁见此一笑,他穿着灰袍仙风道骨。常人皆唤他康远公,平日最爱去各个书铺淘古书。
江溪认真寻书并未察觉,差点撞着人她才抬头,看清老翁面貌神色微变。
康远公笑眯眯道:“你这女娃认字否?怎的寻这书看?”
江溪早就收敛住惊讶,换成一副懵懂的模样:“娘亲教我认字了!”
康远公稀罕这乖娃娃,见他这老翁也不怵,若是邻家那个女娃,早就吓得跑远。因此和蔼地拿过她手上的三本书,一翻却发现另两本居然是《六韬》和《尉缭子》,皆是兵书。
原以为只是小孩子家家乱翻的,康远公目光幽深沉静,问她:“你这娃娃,怎的找这些书来看?”
按理说江溪应隐瞒装作普通幼童,但她却一反常态,甚至神色也带着孩子气,撇嘴道:“怎么,女子便不能读兵书吗?”
康远公手一抖:“你看得懂?”
江溪扬起下巴:“略知一二。”
“你这女娃。”康远公心潮澎湃起来,莫不是遇见一天才?他连忙要再追问,外头却传来清脆的女声:
“小溪?挑好了么?是时候回家吃饭了。”
江禾话语略微焦急,实在是已到吃饭时辰,况且下午还一大堆事情呢。
江溪立马:“哎!这就来。”转而盯着老翁手上的书,可怜巴巴的,似乎在控诉他为何和小孩抢书,简直欺负人。
康远公抚平书封,递给她:“你家住——”
“谢谢!”江溪接下立刻道谢,一溜烟小兔子一般跑远了,从书架缝隙往外看,母女俩付了钱离开,背影都流露出喜悦来。
康远公无奈,抖了抖胡子:“小屁孩真没礼貌!”
话虽如此,但也带出笑意来。
江禾一回去先在街边铺家买了熟肉菜,之后钻入庖厨,马不停蹄备菜做饭。
准备开作客栈的前铺,一楼大堂已打扫干净。陆舟得空打了井水放在院子里,春兰便来帮忙洗菜。
江溪自然被陆伯照看着,连溜回房里看书也不成。
毕竟这京城来往之人鱼龙混杂,要是被拍花子拐了可怎么是好,铺子后院还有水井,不慎跌进去又该如何。陆伯自觉为小辈分担,陪着江溪倚在铺子柜台边,拿出算盘教她拨弄。
陆舟挑完水,嘴上抱怨,但还是主动跑来庖厨烧火。
江禾先将铁锅以油开锅,备好菜后见铁锅放置时间差不多,便将切块的新鲜猪板油放入翻炒,炼出猪油。
肉比菜贵上十倍有余,平常人家更是很少炼猪油,浓郁的油香溢出,仿佛化为白烟飘满整条街道。
陆舟离得最近,此时已饥肠辘辘,被油味一勾,默默咽下口水。
春兰洗完菜晾好,放来庖厨便不远离开,也直勾勾看着灶上的大锅,没看多久便被江禾交代揉面的活计。
炼出清澈透亮的淡黄油与肉渣,江禾待其微微冷却,便舀入瓦罐封好。
锅中残油与酥脆的猪油渣,正好炒素菜,切好的菘菜倒入锅中,混着油滋滋作响,若要菜汤多些,便可趁菜断生前放入盐逼出汁水。
猪肉渣本身就味重,菜汁多了估摸着会变得软腻,江禾大火炒到菘菜断生,与油渣混合,这才放入盐巴、酱清提味。
油润润的炒菘菜便做好。
荠菜焯水切碎,打入鸡蛋,以盐、胡椒调味,重新起锅倒进慢煎,炒散变熟就起锅。
鲜美的荠菜炒蛋也成了。
锅太少来不及焖饭,揉成细条的面放入滚水中,浮起捞出,碗底混着猪油与盐巴浇上滚汤,再撒上葱花,一碗汤清味鲜的阳春面就算做好。
小木桌从右院搬到铺子水井院里,离着庖厨就隔个小门,饭菜皆做好再一并端去,氤氲着热气。
春兰摆碗筷,江禾便将买的熟肉装入碗里,时间太短没时间炖肉,她便买了成品的卤肉回来。
饭桌之上,简单的菘菜炒油渣不多时便被夹光,油渣还保留着些许脆感,拌进筋道的面里,再夹上油光晶莹的菘菜,让人只吃得大快朵颐。
大家皆不说话,低着头吸溜面条,筷子不停,咀嚼也不曾停过。
面条做得多,要说最会吃的还是陆舟,他沾了胃口大的光,吃完阳春面,又盛了整整一碗无汤的干面,夹入平衡好鸡蛋油腻、鲜嫩清爽的荠菜炒蛋,作为浇头拌开,囫囵几口吃完。最后又来半碗浇上酱香卤汁,这才拍着肚子放下碗筷。
春兰已目瞪口呆,但也十分理解,羡慕道:“我也这么能吃就好了。”
陆伯也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
江禾有些无奈:“谢谢大家帮我打扫,下次我做饭做早点。”
陆舟这是实实在在的不要工钱,只提供食宿,干活还能这么卖力,这番表现来看似乎是真被饿着了,江禾有些心虚。
陆舟挠挠头,难得赞叹道:“这菜太好吃了。”
“许是用了猪油的缘故吧?”江禾觉得炒蔬菜用猪油简直就是画龙点睛般的搭配,因此也习惯这么做素菜。
春兰忙摇头:“不不不,纯属是小姐您手艺好!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好吃,比酒楼炒的还好吃!不过日后还是奴婢来吧,小姐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做这些呢。”
陆伯也道:“我都不想要月钱了,能一直蹭饭吗?”说罢桌上扬起一阵笑声,他手一指:“你们瞧,小丫头今日都破天荒吃了整整一碗面条,吃成小花猫了。”
大家纷纷转头看江溪,江溪没料想到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浑身一僵,撇着嘴低头,却是微微羞赧,躲开视线。
春兰赶忙掏出手帕:“小小姐,你嘴上沾了油渍!”
江溪耳朵微红。
江禾也肆意笑出声来,她不是什么千金之躯,她只是普通人罢了,做出饭能被认可、能得到这幅岁月静好的场景便好。
阳光透过天井,懒洋洋撒下,院中一派其乐融融,撇去血缘关系,倒是三世同堂之景。
买书之时,江禾也买下纸笔,午后赖在房中写下书信,交由春兰到京兆府附近的驿站加急寄出,只望许氏能早点回信。
离开江州多日,还不知赵家之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