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005
“二姑娘,晏大姑娘到了。”
那婢子引晏明鸢上了河畔的画舫。
画舫随水波晃荡,轻纱飞舞,珠帘后人影绰绰,隐约有女子相谈的娇笑声。
“还称晏大姑娘呢?仔细掌你的嘴。”
珠帘掀开,一屋子七八位年轻闺秀齐齐侧目看来。
正说话的紫衣少女柳眉杏眸,生得格外明媚,她手执茶盏,唇角噙笑:“臣女陆栩栩,见过瑜王妃殿下。”
由她起头,满屋闺秀皆福身见礼。
晏明鸢颔首浅笑:“私下相聚,不必客气。”
在替嫁前,她详细了解过正主的一切,今日在场的闺秀,有好几位都是正主的旧识,眼前的紫衣少女陆栩栩,便是正主的书院同窗,据说二人是手帕交。
此刻陆栩栩正望着晏明鸢,眼睫一眨一眨:“既然你这样说,那我还称你岁岁,可使得?”
岁岁是正主的乳名,外人很少知道。
“嗯。”晏明鸢寻了个位坐下。
虽是鸠占鹊巢,但她这只小斑鸠在郡主乃至太后面前都没露过怯,在同龄人面前,自然只有更淡定的份。
“就说岁岁不是那等攀了高枝不识旧友的,你们看,果真是。”陆栩栩挑眉,“岁岁,不如你同我们说些王府趣事吧,大家也好热闹热闹。”
这话未免轻狂,漱雪听得直拧眉。
晏明鸢心波不动,抛去一个眼神:“王府哪来的热闹。”
听了这话,陆栩栩噗地一笑:“对,是我忘了,瑜王府门风正规矩严,堪称大家典范,不像忠安伯爵府,三天两头就有欠债不还、姨娘吃醋伤人的热闹事传出来,在京里有名的很呢。”
话说至此,已不仅是轻狂,而是冒犯,偏陆栩栩还昂着下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姿态。
陆父手掌实权,她有跋扈的资本,在华京一众贵女中,也是出了名的难相处。
画舫里的气氛陡转直下,十多双眼都盯在晏明鸢身上,有好奇的、看戏的、忐忑的,但无一人开口,没人想蹚浑水。
看来义兄给的消息不全对,陆栩栩不是原身故友,而是对头。
“漱雪,我们走。”
晏明鸢不擅长与大家闺秀争吵,太优雅,她在乡野里长大,有矛盾都是撸起袖子直接上,老人和幼童才只动嘴。
“这便走了?”陆栩栩似乎还没尽兴,在晏明鸢身后刻薄道,“瑜王妃殿下,您请多保重身子,可别像令堂似的,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以至于妾室把持后院,家里女孩儿没生母教养,到底上不得台面,会招人耻笑。”
晏明鸢停下脚步。
她不清楚原身如何得罪过陆栩栩,她也不在乎,但这一刻,陆栩栩的话让她想起了柳娘,柳娘走后,镇上也常有人这样骂她和宝珠。
骂的更加不堪入耳,没娘的孩子惯来可怜。
晏明鸢咬着舌尖想叫自己冷静,但毫无作用,她忍不了,猛地转过身。
一记响亮的耳光呼在陆栩栩脸上。
闺秀们惊叫连连,陆栩栩捂着脸不可置信:“你竟敢,啊!”
既然想出气,干脆再痛快些,晏明鸢一不做二不休,拎起陆栩栩的脚腕,利落的将她掀出窗去。
“有人落水了!”
“来人呀,救命!”
画舫上乱做一团,附近的两个王府暗卫觉察后,飞速上船,来不及厘清原委,当先护着晏明鸢撤离。
而此刻,裴珩正在河畔的茶楼歇脚。
似是遇见了故友或什么其他人,暗卫将晏明鸢护送至茶楼时,裴珩所在的雅间大门紧闭,门外还有侍卫把守,见这动静不小,晏明鸢便在楼下等了片刻。
不一会有个肤色青黑的汉子从雅间走出,晏明鸢耳尖,听他下了楼后,向店家询问附近有何清净的客栈。
因汉子带有金陵口音,晏明鸢不免多瞧一眼,注意到男子耳垂上有粒豆大的黑痣。
昨夜义兄传来急信,要求她探查湖州之案,可惜她在瑜王府根基浅,裴珩又从来不提公事,实在查不出什么,但她不能做无用之人。
晏明鸢一面侧坐品茶,一面屏息倾听,将裴珩见此人之事,与平日府邸的细枝末节一并上报,或许对义兄有益。
正思索着,雅间的门开了。
晏明鸢起身往二楼雅间去,又迎着裴珩问询的目光坐下,随后抚着鬓角的玉簪淡定道:“发生了一点小事,便不想再在那儿待着了,王爷,咱们去用午膳吧。”
王府暗卫们个个耳聪目明,虽未细查,但舫上之事只需看上几眼,便可将事态明白七八分,但王妃在场,又说是“小事”,便都将头埋下,一声未吭。
见她催着用午膳,裴珩不免想起昨夜的那桌酒菜,他的这位王妃,倒是爱吃之人,以他瞧人的经验,爱吃爱笑爱说的女子,多半性情不坏。
只要她贤良,无有二心,即便出身底些,又用不好的手段嫁他,也不是不可原谅。
裴珩倾过身子,一股清冽的柏香随之靠近,他将晏明鸢鬓边的乱发掖好:“那便走。”
晏明鸢轻轻一笑,望着裴珩的眼睛:“嗯。”
只是一个单音节,却能让人品出欢喜的情绪,她总这样容易满足吗?随着晏明鸢的笑容,裴珩心头因公事产生的阴霾彻底消散,唇角也勾起笑意。
二人挨着肩下了楼去,任谁见了,都要赞叹是一对碧人。
*
用罢午膳,又随意逛了逛,二人一起回王府。
晏明鸢也终于得空思索画舫上的事,她很清楚,自己闯了祸。
虽妻凭夫贵,由着裴珩,她在华京不说横着走,也是贵妇群中最顶端的那一撮,可越尊贵,行事越要慎重,陆栩栩就是拿准了她不敢声张,才用言语来欺压她。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她入王府是侥幸,很不招婆母与夫君待见,在王府的处境岌岌可危。
若刚才的情景重现一遍……
晏明鸢咬腮攥拳,她会下手更黑!说她便罢,辱人亡母,她岂能罢休。
“该下车了。”裴珩见晏明鸢一路怔然发愣,不知装着什么心事,就觉得好笑,“古人道喜怒不形于色,你倒好,是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
晏明鸢抿唇:“妾身又不做君子,要那些养气功夫做何用?”
裴珩笑而未语,心道真是孩子心性,这时马车已经停下,裴珩正要下车,晏明鸢却忽地扯住他袖口,瞪着水润的双眸问道:“王爷,若妾身有麻烦,您帮谁?”
此时已近日暮,透过撩开的车帘可见天边绚烂的云霞,裴珩有些分心,半是正经半是随意道:“需看谁有理。”
说话间他已下车,并伸手来扶晏明鸢。
晏明鸢的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他身上,凭这两日相处来看,裴珩这人并不是外头传的那般不近人情,甚至称得上周到熨帖,但若与之为敌……
恐怕有的是手段弄死她。
晏明鸢手指一紧,垂下头去,鸦羽般的长睫在夕阳下微微发颤,没了往日的雀跃,只余默然。
裴珩觉出不对来,长眉紧蹙:“你惹事了?”
“嗯。”晏明鸢抬起巴掌大的小脸,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