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热意不退
贺公馆内,褚南殊抱着昭熠在窗前踱步,高跟鞋硌得脚底生疼。直到轻柔的光线穿过晨雾照进屋内,小人儿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于沙发前坐下,孩子哼着喃了声“妈妈”,她立刻将他搂得更紧。
早饭时间刚过,贺绍卿就跑上楼去敲门。见没人应,他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越过屏风看见她的身影还坐着,脚步顿了一瞬,才走上前问:“怎么还没睡?”
没有声响。
她斜依在沙发上睡着,发丝在日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泽。一只小手抓起她围巾的穗子,扯了两下又松开。
褚昭熠早早就醒了,坐在南殊腿上玩着。看见贺绍卿过来,小小的眉头拧在一起,又朝妈妈贴近了些。
他上前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于是轻轻拍了拍手道:“昭熠,来找爸爸?”
小人儿的眼睛里闪过迟疑,低头又去扒拉妈妈的手,见还没动静,才慢吞吞地抬起胳膊,往贺绍卿那边伸。
“好孩子。”贺绍卿面色一亮,急急抱住小身子,南殊却在孩子离开自己的一刻醒了过来。
她脑中晕得厉害,手臂却下意识收紧。抬手去摸昭熠的额头,触到一片冰凉无比。
耳边好像有人说话,隔着热汽听不清楚。只管扶着沙发的边缘起身,把孩子放进小床。指尖刚一松开,眼前便是漆黑一片。
“南殊!”贺绍卿惊呼,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小床被撞得重重摇晃,昭熠呜咽一声,他却只顾着去触南殊脸上的红晕。
几次呼唤都没得到回应,贺绍卿慌忙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叫佣人去请医生。
南殊身上淡紫色的旗袍因连夜未换而起了折痕。胸口起伏间,盘扣紧紧绷着,似将她的呼吸压得更急。
美人病弱,诱着贺绍卿伸出手去。指尖触到盘扣上冰凉的紫玛瑙,脑中嗡鸣,费了几次力才扯开两颗。
布料随之松开一线,浅米色的里衣显在朦胧之间。
他呼吸骤停,终硬生生移开目光。
探出掌心抚过她的肩头,试图将这碍眼的外衫褪到她的臂弯,手却抖得重影,怎么都扣不到近前。
“来人!”贺绍卿提高音调,将所有的不甘与愠怒通通埋进这声怒吼。
女佣闻声进门,他起身命令:“给褚小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说罢,便硬逼着自己朝外间走去。
医生匆匆赶到,停留许久才从南殊的床前离开。同贺绍卿叮嘱过后,又留下几样西药让他按时喂下。
他听话照做,将棉布在冷水中浸湿,一遍遍擦在南殊的颈间。
两瓣薄唇烧得通红,颤动间似在喃着什么。
贺绍卿俯身去听,任由她唇齿间温热的气息袭上耳畔,却仍不知她恍惚之间念的是谁。
南殊昨日同陈彬匆匆离开会场,贺绍卿就在不远处看着。
他没有阻拦,不是因为心虚,而是他就是故意想要褚南殊亲眼去看。
他要她亲眼看见沈承昱如今的落魄样子,看看昔日的天之骄子如何跌落神坛。
他要让褚南殊发自肺腑的明白,如今配得上她的,就只剩下他贺绍卿一人。
宪兵队的牢狱里,他强行将那枚戒指套在昏迷的南殊手上。那时贺绍卿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骗过了沈承昱的眼睛。他那样的人,才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他再也不会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再也不会。
只要褚南殊彻底死心,那么他作为他们母子的救命恩人,终有一天会让她心甘情愿地落在自己的身边。
昨夜港口的人来报,说褚小姐去了十六铺码头,贺绍卿气愤不已。
她终究还是没放下。
纵使看到了他的落魄失势,还是放不下从前的荣耀,偏要去旧地重游。
“做公使夫人这么好?”贺绍卿低身伏在南殊身侧,盯着她睫毛下的那一小片阴影出神。
确实风光。
举世瞩目的爱情,不是谁都能给。
当年的报纸,他一页页留下。每每翻看,都嫉妒得发狂。
他只恨自己,怎么没投胎到这样正统的娘胎里?不然此刻站在她身侧的,就不会是沈承昱了。
不过也没关系。如今这些高高在上的正统之子,沈承昱也好,褚南峤也罢,都已经被他死死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而他们的毕生挚爱,此刻就躺在他的身侧,同他低语,与他相依,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破局之法。
叩门声响过三下,女佣的声音传来:“贺先生,褚公馆来人问,二小姐什么时候回去。”
昨日是褚南峤大婚,南殊作为近亲,今日一早就应当回去道贺。现下已经过了中午,褚南峤等不及来问,也是理所应当。
南殊烧得糊涂,贺绍卿没问她的意思,就向来人道:“告诉褚家人,二小姐没说要回。”
女佣应了声“是”便退下,独留贺绍卿一人,照顾南殊直至黄昏。
咽喉的刺痛感绕在颈间,她轻轻咳了一声,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嘶哑。
“南殊,你醒了?”贺绍卿从一旁过来。
她没空理会这人,四下张望不见孩子,立刻强撑着疲软的身子挣扎坐起。
贺绍卿忙搀住她的胳膊,将枕头垫在南殊身后,轻声安抚:“你烧得晕了。慢慢来,不急。”
“昭熠呢?”南殊奋力甩开他的手,肩头一阵酥麻,却还是厉声质问,“你把他抱到哪里去了?”
“他刚才饿了哭闹,我怕吵醒你,叫奶娘抱到隔壁了。”贺绍卿解释,“这就让人给你抱来。”
纵使他这样说,南殊还是一直警觉地盯着门口,掩住唇边咳嗽,又在门扇响动时即刻起身。
直到那一小团身子重新依在她的胸口,南殊的眼神才温和下来。
倾身靠在枕上,脸颊再度泛起轻浅的红色,音色疲惫:“今日没回家,你有派人去同南峤讲吗?”
“说了。”贺绍卿快速回答。
他想快些把此事揭过,于是顺手摸上南殊的额头,又在她推开前巧妙地撤手,皱眉道:“还是热。”
南殊本想怨上两句,可纱帐被他的动作牵引,于壁灯下晃得人眼晕。
额间昏昏沉沉,她看不清面前人的样子,只有黑色的高大身影在帐前移动。
水流声灌在耳里,一只手从帐帘的缝隙中递药进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