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魔炁魔兽
今日天气极佳。
乌令禅难得没有修行,坐在院中和青扬闲侃。
一般丹咎宫有其他人在,青扬就往房中一猫,开始装死,唯有和乌令禅单独相处时才会短暂地出来。
春日已悄悄过去,青扬羊角还未消去。
乌令禅盘膝坐在丹枫树下,树荫影影绰绰落在他面颊上,捏着点心高高兴兴地吃:“……我昨日问眷之啦,你这种就是灵力不足羊角又坚硬很难藏住,反正你也不想见人,不用这么在意。”
青扬的脸很少会有多余的神情,垂着眼低声道:“少君,不觉得丑?”
乌令禅嘴里塞着糕点,酥皮太脆,说话差点喷青扬满脸:“完全不丑,多好看啊,我阿兄就有角呢,可威风了!”
青扬伸手将脸上的渣子拂去,在乌令禅面前他简直温顺得像是只真正的小羊,完全没了之前色厉内荏的故作凶悍。
他轻声说:“我怎么能和尘君相比?”
尘赦是昆拂墟的魔君,修为洞虚,位高权重,哪怕整个昆拂都想要乌令禅的小命,他也能运筹帷幄护住少君。
不像他,只是个拖累。
乌令禅喝了口水将点心顺下去,拍拍他的肩膀:“等下次我问问眷之,有没有改变经脉的灵丹,别蔫了,耳朵竖起来。”
青扬哭笑不得:“不老少君操心了。”
他只是习惯性自我贬低,对自我认知很准确,若是灵丹有用也不会有如此多苟且偷生的半魔了。
两人正说着,忽地听到丹咎宫外有动静。
谁来了?
青扬听到声音,立刻就要撒开蹄子往外窜。
乌令禅一把薅住他:“别走!”
青扬急了:“有、有人。”
“那也别走!”乌令禅沉声道,“万一来的人是崔柏呢,我答应过阿兄绝对不单独见他,你陪着我。”
青扬蹄子都在地上蹭平了也没挣脱,只好钻到玄香空间中,另类地“陪”少君。
乌令禅不情不愿地允了。
丹咎宫外果然是崔柏那厮。
乌令禅和他保持距离,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问他:“你来做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等我阿兄回来再说吗?”
崔柏低低地笑了起来。
野兽并不懂得虚与委蛇,方才和温眷之那几句已经消耗掉了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半个字没有多说,直接抬手凝出一圈悍然灵力,轰然砸在结界上。
砰!
乌令禅被震得脚
下一晃悚然看他。
此人不是崔柏。
回想起尘赦告诉他的枉了茔魔兽神魂离体乌令禅眼眸一眯顿时知晓此人夺舍崔柏接近自己的目的。
抚摸腰间的四冥金铃乌令禅后退数步当机立断给尘赦送去消息。
结界坚固崔柏试了数次也没能击碎阴恻恻注视着他:“你们人类不是一向以感情为傲吗少君要丢下朋友独自逃命吗?”
乌令禅还当他是说被夺舍的崔柏
崔柏布满鳞片的手抓着一人的小臂鲜血淋淋之下赫然是奄奄一息的温眷之。
乌令禅赤瞳瞬间收缩。
崔柏似笑非笑道:“小少君人类不是喜欢和谈吗你我做个交易吧少君随我走一趟枉了茔我放了你好友。”
乌令禅眼圈都红了催动玄香太守化为长刀握刀的手都在抖恶狠狠地望着他:“你……找死!”
玄香一把握住他的手:“令禅!”
崔柏笑了手缓缓化为利爪深深陷入温眷之的手腕间。
血瞬间涌了出来。
崔柏饶有兴致望着利爪一点点切割温眷之的手腕血溅到他脸上也置若罔闻认真地问:“听闻你好友是炼丹世家若失去了手他还能炼丹吗?”
乌令禅眸中全是因恨意生出的泪。
他从不愿因自己而牵连别人当即拂开玄香可还未开口就见奄奄一息的温眷之忽然嘶哑地开口。
“不要。”
“眷之!”
温眷之短促笑了声哑声道:“果然是魔兽脑子长着就是无用——我们炼丹师炼丹时不用手也行蠢货。”
崔柏:“……”
崔柏竖瞳一缩正要用力却见温眷之猛地喷出一口血。
那血痕中一道符纹出现赫然是池敷寒用来保命的本命符镇吸着鲜血转瞬化为无数雕刻符纹的藤蔓张牙舞爪缠住崔柏。
符镇对魔兽的攻击是极其强悍的崔柏疼得本能手一松任由温眷之从他手下摔落在地。
一只兽炉拔地而起张口将温眷之含在口中威慑地冲他龇牙。
崔柏身躯被符纹藤蔓缠绕很快烧起猩红的灼伤。
他并不畏惧反而低低笑了起来:“看来尘赦的确留有后手。”
天生符镇若以本命符纹雕刻恐怕第五块镇物便真的成了。
事不宜迟。
崔柏懒得再和这两个小崽
子纠缠,漫不经心道:“抓住他。
见温眷之脱险,乌令禅正在绞尽脑汁想将他拖进丹咎宫结界,可还未来得及行动,忽地耳畔玄香厉声道。
“令禅!快走——!
已来不及了。
一只手从虚空中伸来,势如破竹般朝着他的眉心而去。
乌令禅猛地抬手祭出四冥金铃,当地一声将自己罩住。
按理来说,四冥金铃连祖灵的结界都能阻挡一二,又是极其强悍的护身法器,哪怕洞虚境也无法强行探入。
不料那只手并未被弹开,反而如入无人之境,手穿过薄薄的金铃结界,轻轻在乌令禅眉心一点。
乌令禅呼吸一顿。
元婴期完全无法抵抗洞虚修为,在意识消散的刹那,乌令禅视线中隐约出现个熟悉的面容。
他连反应都没有反应,便一头栽了下去。
像是轻飘飘的一片丹枫叶。
苴浮君面无表情地将法器封住,结实有力的手臂把他接在怀里。
乌令禅哪怕再自诩大人,对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岁的老妖怪而言仍是只幼崽,他身形纤瘦还未长开,闭着眸时前所未有的恬静温顺,单手便能横抱在怀中,像年幼时抱孩子一般。
崔柏视线落在已嗒嗒逃走的兽炉,懒得再追,抬手一挥,虚空中直接裂出一道缝隙,抬步迈入其中。
苴浮君将乌令禅抱起,四冥金铃、丹咎宫的结界与他而言不过一阵清风拂过。
叮当。
随着乌令禅从四冥金铃中消散,铃铛化为半个巴掌大小,直直摔落在地上。
缝隙缓缓合拢。
丹咎宫殿前,唯有那枚金铃安静躺着。
地面悄无声息结出寒冰。
一只手终于将四冥金铃捡起,因捏的太过用力骨节而泛起青白之色。
尘赦神情前所未有的阴沉,兽瞳森寒带着滔天杀意。
温眷之啃了一堆五更丹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他的手骨几乎被割断,腕间翻着狰狞的伤口,还未彻底愈合。
乌困困被掳走,此时恐怕早已到了枉了茔。
若他的骨血真的有鱼钥之能,不光他小命难保,昆拂墟恐怕也要危矣。
温眷之思绪转得飞快,轻轻咳了声,道:“尘君,苴浮君跟着那只魔兽,似乎也被控制夺舍。
尘赦整个人显出一种异样的平静,可任谁都能瞧出他紧绷的身躯和蕴含着巨大杀意的气势。
枉了茔结界破碎几乎延
绵数百里成千上万的凶兽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只用利爪几乎就能踏平昆拂墟。
尘赦已开始催动五行镇物听闻消息赶来时被万千魔兽绊住脚只是晚到半刻。
乌令禅在被抓住前用了这枚金铃应当是想躲进庇**器中等着尘赦回来救他。
可他没赶到。
“嗯。”尘赦眼瞳几乎要滴血语调没有什么变化“知道了。”
说罢他立刻就要走。
温眷之忽然叫住他脸色煞白地道:“尘君池霜回来了吗?”
尘赦脚步顿住良久才面无表情地侧身看来悄然露出一双诡异的竖瞳。
温眷之接连受惊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踉跄着后退半步。
“尘……”
尘君难道也被夺舍了?!
今日到底是什么大凶之日吗诸事不顺。
尘赦冷冷注视着他就在温眷之以为自己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之际他却转身冷冷道:“回去养伤吧。”
说罢循着残存的神识身形如同一道流光没入枉了茔。
等到那股森寒的气势消散温眷之才敢大口呼吸望着尘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耳畔嗡鸣。
意识像是在水面浮浮沉沉视线也在明明灭灭。
有人在耳边说话。
“鱼钥乃天赐魔神庇护枉了茔。”
随后便是一通听不懂的叽里呱啦。
乌令禅羽睫颤了颤奋力想要睁开眼睛浑身却像被束缚住般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有人在自己身边站着利爪似的手掐住他的下巴左看右看。
“这么漂亮的皮囊可惜了。”
乌令禅努力积攒力气猛地打开他的手因冲势太大软绵绵的身体陡然从高处滚了下来狼狈地蜷缩在碎石上。
“哟醒了。”
乌令禅视线朦胧勉强注视四周。
此地荒芜天边有火焰灼烧
这狗竟真的把他带来枉了茔。
下一步是不是要拿他血祭了?
乌令禅猜测得没有错。
魔兽设局十七年为的便是这具打开枉了茔结界的鱼钥到手后没有丝毫停顿已放他的血在四周布置血阵。
乌令禅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晕眩手腕处还在滴答流着血。
感知着身下的阵法正在一点点催动乌令禅浑浑噩噩感受着手腕
上的玄香太守正在奋力弹出墨痕妄图救他。
要**吗?
乌令禅从小到大招摇得要命穿衣要璀璨如火无论做何事都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去。
也是。
人都是要死的就算如他设想中的一百一十七种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死法又如何呢?
**就是**天道也不会因为他死的太漂亮而冲给他活着的机会。
乌令禅一生都在追究惊天壮阔如今却没来由地看开了。
唯一的遗憾。
在脑海中冒出“遗憾”这个词时乌令禅率先想到的不是未达的大道也不是悔恨没活够。
而是那句催促尘赦回家的话。
阿兄……
想到此处身下的阵法轰然裂开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强行震碎那些被抽去的生机正在源源不断灌回去。
“噗……”
崔柏一口血猛地呛了出来却瞧见即将成型的血祭法阵竟然被狠狠打断。
哪怕运筹帷幄如他即将功成时又被打回原点也免不得心生痛恨和暴怒面无表情抬头望去。
枉了茔常年不见天日今日不知为何却陡然出现明晃晃的烛光。
漫天长生灯凭空出现在方圆数百里形成巨大的阵法轰然拦截住血祭阵法的万千灵力。
崔柏:“…………”
崔柏闭了闭眼生平第一次觉得人类创造的脏话竟然如此有用。
“……”
乌令禅:“噗。”
崔柏被尘赦布下的长生灯阵法反噬狠狠抹了抹唇角的血掐着乌令禅的脖子将他抵在阵眼中间的柱子上冷淡道:“你以为自己能活?”
乌令禅已恢复了些力气
崔柏掐他脖子的手倏地一用力。
乌令禅颈骨一痛泪水都被疼得滑落下来眼前再次传来阵阵灰白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崔柏早已将他放开正在对身旁的人说话。
“……长生灯阵法阻拦血祭可有法子解开?”
“没有。”
“那鱼钥还能怎么用?”
那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笑传来:“唯有他自愿否则无法用。”
乌令禅朦胧的视线落在远处的人身上。
果然是苴浮君。
和他血脉相连的男人坐在
一块巨石上,语调散漫和崔柏说着什么,眼神看都没看他。
乌令禅收回目光,注视着腕间的玄香。
苴浮君将玄香封印,这段时间墨痕已经琢磨着将封印破开一道小口子。
乌令禅狐疑。
苴浮君不是符纹咒术三界第一吗,竟能被如此轻易破开缝隙?
正想着,崔柏去而复返,眸瞳眯着注视着他:“这具身体也是你好友,你还想他活着吗?
乌令禅没忍住笑了出来,认真地说:“我阿兄也是枉了茔的魔兽血脉,怎么比你聪明那么多呢?虽说一招鲜吃遍天,但起码要分得清轻重吧——你若将我阿兄掳来,我或许还能自愿以命换命。
自愿血祭,对乌令禅而言简直是痴人说梦。
崔柏面无表情注视着他,起身拂袖而去。
乌令禅靠在石柱上,望着漫天的长生灯。
天地魂誓,祖灵祈福。
“这是赐福,保平安的。
原来那时尘赦便预料到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才大费周章在生辰时利用上万盏长生灯为他降下阻隔血祭的阵法。
连这尘赦都能算到,乌令禅忽然不觉得害怕了。
若是之前在仙盟遇到这种生死险境,乌令禅早就烂命一条和他拼了,**也得拖个垫背的。
如今第一反应却是小命要紧,乖乖等尘赦。
漫天长生灯,尘赦定能很快寻到此处,为今之计便是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