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十八层地狱见故人4
阿玉昏头昏脑睁开眼。
四周是一片火海,火光之下,隐约可见茂密的树林和被烟雾火光遮蔽的夜空。
她撑起身,浑身酸软无力,这不应该,她沙场十年,为了身份不被暴露,也会强撑着伤体独自包扎好才会回军营,绝对不会让自己晕过去的。
可如今是怎么回事?近乡情怯?所以懈怠了?不可能。阿玉断然否认道。她晃了晃脑袋,拼命跑出这片火海,边逃边想,她的状态不对劲,这样的昏沉只有在一次攻打某个国家,被间谍下了药才会有——对了,下药!
混沌的意识乍然清明,她终于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一切。她趁夜潜回夫家,迎接他的竟是那病鬼丈夫,他不但没死,反而面色红润,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最坏的结果发生了,阿玉想,可那关炳关上门,说她和他商讨一二。
还点了仆役烧火做饭。十年过去,关家的家境竟好起来了。阿玉没心情吃饭,只赶路口干舌燥,饮了几口茶,对面的关炳也没有时间,一张嘴都在说这些年的事了。原来这些年,朝堂对她的嘉奖没有停过,每一次胜仗的银钱都寄给原籍,关家逐渐富裕起来,可到底害怕替军之事泄露,关炳从未出门,就算有人也按照当年的约定坐妇人打扮。
阿玉松了口气,又知道了关家后来拿这些银钱给关炳出门看病,四处寻访名医,竟还真叫他们找这个奇门遁甲之人,治好了病,并且这一趟下来,还带回了个随身侍女——阿玉瞧着那边上菜,边往关炳眉来眼去的丫头,白白肉肉,娇小可人,和她阿玉从头到脚都在唱反调。
阿玉沉默着看她的郎君郎君,从军十年,兄弟们睡一张营帐里,听的混账话早让她看清楚男人本质上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所以阿玉没有生气,只是阿玉需要关炳一个解释。
关炳有些怕这个比他还像男人的娘子,哆嗦着说了:“她、她已是府里的小妾。”
静默半晌。关炳没有等到那传闻中一刀杀一人的踏北君的勃然大怒,相反对方先一步醉酒似的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久前的记忆完全回笼。她分明喝的是茶而不是酒,怎么可能会醉?他们下了药,而且还是死药。也许战场杀人太多,踏北君连身体都比十年前强悍,普通药物根本无法让她意识全无。
阿玉拖着疲倦至极的身体跑出了火场,正是春季潮湿的季节,这场山林之火必不可能是自然着的火,只能是他们故意的。杀人放火烧尸,他们是为了什么?
阿玉想不明白,因为逃出火海,她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半月后了。
阿玉体内的毒素彻底被化解,明明半个月不碰水食,她也不觉得饿,只有满心不解,催促她寻找答案。
他们究竟为了什么?
她替他们关家从军,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怎么可以说杀她就杀了?她心里没有恨,毕竟她只和关家接触了新婚的短短三天,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她心里只有愤怒。
而这样的愤怒,从她回到小县,听到“踏北君”已经在人前露了面,几日前已启程往京城领赏了的时候,变成了不安。
阿玉朝娘家跑,家门紧闭,敲门无应答声,这种不安便到达了顶峰,正值清晨,街坊邻居探头来瞧:“谁啊,不晓得这家人半月前爬山摔崖死了吗?”
“你说什么?”阿玉受到惊吓似地回神,那邻居见了她的脸,像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玉儿你不是死了吗?”
阿玉朝她步步紧逼:“我是怎么死的?”
“你回娘家探亲,和他们一……一起……”邻居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跌落在地,“别过来啊,你是人是鬼……”
“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啊啊啊你有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啊……”已经神志不清了。阿玉基本猜出了前因后果,无非是那点人性丑恶,苟富贵,定相忘,还要剥夺你的成果,杀了你的亲人,连着本人一起,让一切真相掩藏在土里。
好狠的心啊。
对那关家子,阿玉从心底生出一种深切的怨恨,她只抛下一句话:“我是阿玉,没有死,替夫从军的是我,成为踏北君的也是我。他想独吞功劳,杀我爹娘杀我小妹,我必饶不了他!”
阿玉自此一路上京,敲登闻鼓,告御状。可没有人愿意相信踏北君是个女人,朝野上下,乃至一路随行的军中战友,没有一个愿意站在她身边。
皇帝将关炳召上殿前,关炳已经模样大变,身高与真的踏北君一般无二,连面庞都和她扮坐作的男子一般无二,甚至于还能当场舞出一段长枪,更加证实了他的踏北侯身份。
原告阿玉因此被衬托成了妄图变成丈夫的疯子,以犯朝中重臣为由,将其关押秋后待斩。
彼时皇帝司衡因一统天下,成为天下第一个飞升的神仙。举国同庆,所有死刑犯被赦免,流放南疆。
流放途中,阿玉接连遭遇莫名的杀手袭击。她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人没死绝,还活着就要重新送她上路。这一回,她是彻底怒了。
他们要她死,她阿玉偏要活,还得活得精彩,活到给真正罪该万死的人降罪。
既然没人能帮她翻案,那她就自己来。
举目无亲,无人可依,那有什么?就像当年孤身一人隐瞒女子身份从军,当年她能凭自己踏出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条路,以女子身份胜过军中所有壮汉,当了世上唯一的踏北君——如今更能。
既然百黎国容不下她这样的女人,容不下她这样的异端,那她就去找能容下的。百黎虽统一了绝大多数国家,周边却依旧还有部分蛮族来不及收复。
她以毫不遮掩,原原本本以女子身份去各国投军,可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军队愿意接受一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一枪能挑翻十个壮汉,百余男子一同上前都抓不住她,他们依然不需要一个女人。
阿玉接连碰壁,终于意识到她真正的错。在于太相信这个世道。踏北君的成功,让她以为只要努力,只要有才华,璞玉必不会蒙尘。
可她忘了那个踏被君是个男人,而阿玉只是个女人。生来为女子,就是在这世上最大的错,在这个男人当家做主的年代,女子只能成为他们的附庸,一个微不足道的摆设以及生育工具,又或是贫苦人家一次投资的廉价仆人。他们容不得女人发光,一旦有超越他们的趋势,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就如她阿玉一般。
就如军中不收她,还百般侮辱,那些败于他手下的男人,怒火中烧,甚至指责她必是敌国派来的俘虏,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阿玉逃了多少次,就对这个世界有多少失望。她冷漠的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关家还在京城逍遥快活,多拖一日,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终究是换上了男装,扮上了男人,来到那个最南边的弹丸之国,南阳国,顺利投了军。
两年时间,她把这个小国的军队训练得如狼似虎。待到雄图大略的百黎新接班人向南阳发动攻击,阿玉终于等到了她的复仇时机。
虎狼军一出,以五万精兵大胜百黎十万敌军。而她不止步于此,竟将那十万敌军挑出了刺头后,给剩下的以奖代罚,杀百黎军者有奖,不杀者恢复战俘身份,因而在下一次战役中,那些军队前锋的战俘们比原先的虎狼军更勇猛杀敌,至此收入麾下。
虎狼军两场战役大伤百黎,打响了名头。
连南阳国的皇帝都惊动了。
阿玉和手下二十万大军驻扎边界,准备下一步攻入百黎国。当夜阿玉喝了小酒,身上发热,夜深人静时,准备去十里外的河沟里泡个凉水澡去燥。
夜色正好。
阿玉退了衣衫,身上尽是战场数年留下的刀疤,可在银华皎洁的月色下并不恐怖,反而有种矫健薄肌的美。
这一切被一个浪荡子瞧在眼里。
此浪荡子不是别人,正是南阳国皇帝西陵陵,人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