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门悄声地开了,透出一线暖光。
半透光晕的屏风内,浴桶散着热气,身形颀长的男子双手披好外衫,长腿跨出,他发丝还未干,水声滴在地上,淅淅沥沥地像下起了小雨。
而屏风彼侧,她看不清表情,看不清发丝,看不清他身上的水露,只闻得见点点清苦气息。
元雪棠心口一颤,耳廓泛红,许久才把目光移开。
见他无事,她心底暗骂几许,拍了拍逐渐烧热的脸,猫着腰转身就要走,身后带着水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晃而间,她被人挡住,屏风内的身影由虚转实,魏琰靠着屏风,如一道新的屏风挡在她面前。
他上下看了看眼前面颊熟透的元雪棠,扁了扁嘴,随即背过身去,不知在作弄什么:“看来元姑娘是真把侯府瞧作本家了,有些旧习……实在难改。”
“看够了?”
她猛地一颤,三两步溜到了门下,魏琰只是抱着臂,瞧着停在门前的她,肩背起起伏伏。
“侯爷锁门倒是快……”
她回过头,有些警觉地无奈。
“有事找我,到了却不说。”魏琰步步上前,离她更近,“我这里可不是看戏的梨园。”
“侯爷敲门不应,若哪一日出了事……”元雪棠撒开门锁上紧紧扣着的指尖,“莫再指望我陪您玩狼来了的游戏!”
“也好。”魏琰罕见一笑,即刻掏出钥匙,三两下开了锁,指了指屋外空明的月光,“元姑娘想走便走,只是我瞧着这浴桶尚且无人收拾,那就劳累姑娘多跑一趟,顺路叫个家丁来。”
元雪棠狠狠剜了眼魏琰,飞一般合上了门。
“怎么,又不想走了?”
魏琰步伐缓缓,坐了下来。
元雪棠转过身,眉头不自然地锁紧,暗着嗓子斥道:“走?只怕那家丁瞧见我从您房中出来又要害怕,我在府中结交之人本就少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侯爷以退作守,倒是想得周全啊。”
“元姑娘既然不打算走,恰好这屋里不能无人收拾,那……”
魏琰侧过脸,带着元雪棠的目光落在屏风后。
浴桶静静地待在那里,她挤出一抹吃瘪的笑:“行,既然侯爷都发话了,那我收,我收便是了。”
二人都隐约看得见对方,可这一屏风之隔下,却只有水声与梳发的沙沙声静静徘徊。
元雪棠撸起袖子,又随手收了收碎发,瞥了一眼对镜梳发的魏琰,便伸手收好了搭在浴桶边沿的绸巾,叠得整整齐齐。
她扯了块绢布,半蹲在地上去擦星星点点的水痕,不觉间,手下动作越来越快。
“若元姑娘心浮气躁收得不仔细,还是叫家丁来帮衬得好。”
魏琰停下梳子,远远望向屏风那边骤然抬头的身影。
那影子的手攥得发白,上半身轻轻直起似要反抗,却又伏了下去,只是动作越发卖力,叮叮当当地,不像是在收拾屋子,倒像是在击打什么木桩。
须臾,地上的水痕被尽拭去,整洁一新,她长抒一口气,撑着浴桶直起了腰。
烛光未灭,浴桶内水光粼粼,她借着水光捋了捋自己鬓散下的发丝,却不由地耸了耸鼻头。
“三七,当归……?”
尚且温热的水汽上,元雪棠伸手沾了一抹水,凑在鼻尖轻轻嗅闻。
“活血愈伤?”
她甩了甩手,侧过眼去瞧魏琰。
屏风另一侧,朦朦胧胧的男人长发垂落,一丝不苟地梳着发。
少女朱唇微张,正要问什么,却止住了话,转身搭上绸巾,又去取了木盆。
“净房在屋后。”魏琰面色不变,远远道。
元雪棠压下胸中隐隐的怒意,任劳任怨地一盆盆倒净了水。
哒哒的脚步声中,魏琰时不时借着镜子瞧她一眼,又在对上她目光的一瞬间定好一张冷冰冰的面容。
垂落的长发被梳得如柳枝顺软,他挑好发簪,刚抚好一侧鬓发,便见元雪棠的声音随着脚步一并传来。
浴桶见底了,她端着盆不多的水,边走边问。
“魏琰,你……你这桶里泡得是何种香料啊,整个京城,想是没几家铺子能进得了你的眼吧?别的不说,倒真是累了采买的仆从……”
她步履匆匆,晃而间又没了身影,倒真像是平日里一句不经意的发问。
魏琰放下发簪,墨发散落肩头。
他沉沉道:“并非香料。”
净房停了声响。
“你若想知道……来,我告诉你。”
木桶噔噔落地,少女双手背后,狐疑地探出了脑袋:“这里没别人,侯爷不用说悄悄话吧。”
魏琰不做声,只向她挥了挥手。
元雪棠拗不过,轻着步子,走出屏风,站定在他面前。
“坐。”魏琰点了点头。
“哪,哪里?”少女眨了眨眼。
他抬手指向自己身侧:“坐我身边。”
魏琰眸光轻晃,上下望了望她。
元雪棠咬着下唇,松了方才缚紧的衣袖,小心翼翼跪坐在他身旁。
见她心不在焉地坐好,魏琰偏过头,难觉得勾起唇角,又飞速落下。
而随之一起落下的,是元雪棠手心里,一把云母螺钿的精致木梳。
她迟迟不敢收回五指,似乎拿了一件很烫手的物件,慢慢抬起头来,对上魏琰耿直的目光:“这是要……”
“梳头,为我梳头。”
他伸出手,将元雪棠平展的五指一一扣回。
“你梳着,我便告诉你我用了什么。”
白如润玉的指尖下,粗糙的指腹摩挲与她五指相触,元雪棠顿觉有股痒酥酥的触感十指连心地攀上了自己的半个身躯,又即刻流经经脉,无声地散去。
木梳上宝光闪烁,她紧了紧手心,抬头与他目光相撞。
“梳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魏琰不舍得将目光移开她的脸庞,又从铜镜中默默瞧他。
他抬起手,将鬓发一并捋在耳后,静待少女下手。
元雪棠直起身,一手托起魏琰耳侧长发,一手拿起了木梳。
魏琰沉下双眸,纤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鸦青,终缓缓闭合。
可头顶的轻抚久久未下,魏琰睁开了眼。铜镜中少女咬着下唇,捏着木梳的手悬在半空,眉心紧簇难开。
“这么难吗……?”
魏琰叹了口气,似有浓厚的泥沙堵在心口,久疏不开。
“梳头不难,只是……”她撑着地起身,又跪坐在魏琰身侧,“只是我毕竟并非家仆,况且……”
少女低下头,双颊渐渐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