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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神长歌》

74.恶魔的诞礼

盛夏的风如马厩里整理鬃毛的毛刷,梳理过远东海滨旁那苍茫的林海,篦出森林间伐木工人踩出的小路。尽管已经到了七月,夜晚仍是凉爽的。在密林边界的平原上,殖民者持续不断的建造起高耸的建筑,像是一片生长在林间的奇异植物,又像是漫无边际的毒疮,让大地溃烂。

清晨的光洒在海滨城远郊的丘陵上,英圭黎商会庄园的主人正准备外出狩猎。当他的马车驶出大门时,马匹突然扬起了蹄子,停在原地。

那里是用毛皮裹着的一团东西,好像还在动着。

“又是个野人崽子。”庄园主跳下车,用手杖挑开那层狍皮,里面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那小孩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好像隐约还能看见吐出的气。

庄园主手中的象牙烟斗里慢慢飘出青雾,他扭过头,朝门卫骂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吃的!这野人往门口放了个崽子你们没看见吗?”

那背着步枪的卫兵赶紧从门房里跑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连忙谄媚的回应着:“不好意思主人,我这就把他处理掉。”

庄园主想起先前卖给伦敦动物园的那头老虎,心里有了主意。

“算了,去把管家叫来,拿点奎宁喂给这野人崽子。”

当这部族的孩子再次醒来时,他的眼前是阴暗的房间,和许多根漆黑的铁棍。夏季频繁的阵雨,让天花板上还在滴着水。因为连日的高烧,他口干舌燥,只好伸出舌头,想爬过去接住那些水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正被铁链牢牢锁在铁栏杆上。

“看看,这野人崽子醒了。”

听见说话声,那孩子扭头看过去,才发现旁边的阴影里坐着许多人,都在盯着他。

原来,是那名部族的小孩被关进庄园主原本囚禁老虎的铸铁笼子。

铁笼上的锈迹蹭在他的脸颊上,他蜷在角落,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湿润的眼睛里倒映着眼前那些人的影子。

庄园主宴请了许多客人来欣赏这远东的野人崽子,就像关在动物园里的珍奇异兽。几个衣着光鲜的绅士或淑女,拿着手杖或是扇子指着他,窃窃私语。

“诸位请看这蒙古利亚人种的颅骨形状。”庄园主请来一位医生,他正凑过去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那孩子的脑袋,白兰地的浓烈气息随着他的话喷到那个小孩的脸上,“额叶发育程度或许能解释远东族群的智商劣势,看看他的双眼间距——这足以证明他们远逊于我们欧洲人。”

一旁的佛朗西客商支起的相机突然亮起强光,那孩子受惊后退,后脑猛地撞在铁栏上。

“哈哈哈哈哈!看看,果然如我们的医生所说,这些野人的智力水平甚至不如一只非洲灰鹦鹉!”庄园主笑得合不拢嘴,他拿起吸了一半的雪茄,旁边的侍从再次帮他点燃。

坐在他旁边的淑女也在贝母扇子后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然后她说:“可是,我家养的灰鹦鹉能学我们说话,这小东西可以吗?”

也许,那是庄园主正在追求的对象。他站起身,亲吻那位淑女的手背。

庄园主掐着腰,指向外面的方向:“去,让管家把那个......那个,先前买来干杂活的野人奴隶带过来,我要给女士们找点乐子!”

侍从立刻走出地下室,去通知管家。

没过一会,地下室的木门就被打开了,管家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楼梯上一脚踹了下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没等他缓过劲,庄园主就命令侍从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

“你,去问问你那个同类崽子,他会不会说话,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来,都问一遍!”

那位部族男人神情木讷,脸上都是些脏污。

他瘦骨嶙峋,因为刚才那一下,磕到了他像树枝节疤一样的关节。他忍住疼痛,佝偻着身子,走到铁笼旁,低声询问着那位小孩。

“他们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来?”

听到了熟悉的语言,那个小孩凑了过来,他怯生生的说道:“我......我叫玛法......我是熊神的子孙......因为我生病治不好......我妈妈她......她不要我了......”

说着,他流下了眼泪。

部族男人从自己破烂的外衣里,摸出一块先前藏起来的方糖,扔了过去,然后小声说:“别哭了,你是部族的孩子,熊神会庇护你的。”

说完,他转过身,低头对庄园主说道:“主人,他,他是山里来的,叫玛法,生病,治不好,所以。”

庄园主轻蔑的笑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是山里来的?算了,你告诉他,我要赏赐给他一个新的名字。”

说完,他环顾了一圈在场的绅士和淑女们,最终落在刚才给玛法拍照的那位佛朗西客商,那是唯一他能开得起玩笑的人。

“杜邦,就叫这个,跟我们这位热衷于摄影的佛朗西客商同名,怎么样?快告诉他,我相信这个小玩意肯定非常高兴。”

听见他起的新名字,在场的人们哄堂大笑。

只有那位客商杜邦,他尴尬地小声说道:“您说笑了,我看,不如——”

庄园主凑上前去,打断了客商的话:“你要是不把我哄高兴了,再给你涨一成利息,怎么样?”

客商低下了头,没再言语。

“快点啊!赶紧去!还是说你也想让我赏你一个名字?”见那位部族男人没说话,庄园主拿起了一旁的鞭子。

他赶紧和玛法说道:“他说,他要给你一个新名字,叫做杜邦。”

听见他的话,那位部族的小孩突然扬起头,他大声喊着:“我叫玛法!我不是什么杜邦!我是熊神的孩子!”

就算听不懂部族语,庄园主也看得出来这个小孩的语气。他攥紧了手里的鞭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在地上,命令道:“去,把笼子打开,把他牵到我面前。”

部族的男人知道庄园主想干什么,但因为恐惧,他还是捡起钥匙,打开了笼子。

“对不住了,他让我把你牵过去。”

说完,他拉动铁链,但玛法躲在笼子一角,用小小的双手死死抓住栏杆。

“妈的,我来!”庄园主一脚将部族男人踹到旁边,他拉住铁链,用力地将玛法扯了过来。

由于他用力过猛,玛法的脸都被憋红了。他抬起头,用部族的方法咒骂着这位庄园主:“你这个罗刹鬼!你早晚被熊神的怒火吞噬!黑熊会用他的利爪撕烂你的脸!”

庄园主愣住了,脸上满是在人们面前丢了面子的尴尬,他冷冷地问那位部族男人:“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他......”部族男人看了眼玛法,那个小孩子还在骄傲的扬着头,不畏惧他们所有人。

“妈的,你也不说是吧?我连你们两个一起打!”庄园主高高地挥起皮鞭,它狠狠落在了两人身上。

“啪!”

部族的男人将玛法挡在身下,他想,反正也一样要挨打了,还是努力保护他吧。

“我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庄园主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暴戾,原本站在他旁边的客商抱起相机,躲到了地下室的一角,生怕鞭子挥到他身上。

“啪!”

“咚......咚咚。”

一阵颇有教养的轻轻敲门声,惊醒了在这间办公室里,沉浸于回忆中的人。

这个房间宽敞,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阴郁。房间的一角,是绘制在漆金屏风上的华丽浮世绘,上面描绘了以红白两色做出区分的士兵,正在搏杀。墙上,是一张手绘的,画在鹿皮上的远东地图,上面标记着山川与河流。靠墙的博古架里,摆放着白瓷和一些彩绘瓷瓶。

房间里的人深陷在办公桌后,那张柔软的扶手椅中,将穿着军靴的脚翘在桌子上。他的指尖不停划过在他手边的,一具栩栩如生的黄鼬标本皮毛。

“大佐,您找我有事吗?”

走进屋里的,是一位面容英俊,又有几分混血气质的年轻人。他没有穿着军服,而是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常服,这让他看起来格外挺拔。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放下桌子上的脚,指向旁边那顶军帽说:“费奥多尔,记住了,没戴军帽的时候,叫我杜邦先生。”他又把帽子戴上,用力扶正,“这个时候,再叫大佐。”

“是,杜邦先生。”费奥多尔的嘴唇动了一下,好像有话要说。

杜邦先生伸出手,招呼他坐到旁边:“记住了,这里不是你工作的那辆列车,服务生。”

“是......”费奥多尔的表情有些异样,似乎不太喜欢别人提起当服务生的那段时光。

他搬起椅子的时候,脖子间挂着的那枚青玉貔貅露了出来。

杜邦先生看见了他手里攥着的那卷报纸,说:“怎么了?有话就说。”

费奥多尔犹豫了一阵,说道:“先生,我们对里奥尼德·勒文阁下......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他还记得在女皇号旅行专列上,里奥尼德对他的网开一面。

昔日的黄鼠狼先生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把军帽扔在桌子上,说:“这帮西方的蛮子,罗刹鬼!懒惰又短视,傲慢又无知!正好需要我这样的暴君拿着马鞭催促他们,让他们不断前进。这不正是他们最喜欢的皇帝吗?说不定他们还觉得很爽快呢!”

“可我......”

费奥多尔还是愣在原地,杜邦先生走上前去,帮他揪揪了领结,凑到耳边,温柔的说道:“改个名字吧,你属于东方,而不是北境。用你的努力效忠皇国,我们早晚将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用敌人的惨叫声,洗刷掉你血管里流淌的肮脏血液。”

在白山脚下的那座城市,因为战争爆发,人们正在想尽办法离开。穿长衫的账房先生抱着木匣,缎面的布鞋陷进泥里也顾不得了。裹着长裙的贵妇被女仆搀着,脖子上的金项链被人扯去也未曾察觉。

帝国的士兵还在四处缉拿街上卖报的报童,或是从报社里踹出来那些记者和编辑,将他们的印刷机砸得粉碎。

一时间,街道上乱作一团。

叶甫根尼医生用力攥着萨哈良的手,生怕在人群中与他走散。直到他们重新回到密林里,医生才把他放开。

“终于找到你了,我们的人说在海滨城见过你。”叶甫根尼说着,摘下了紧紧裹着的头巾。

萨哈良没说话,还沉浸在刚才那张报纸照片里。他抬起手,手上早已没了报纸的踪迹,兴许是刚才拥挤中弄丢了,只剩下手心上沾着的乌黑油墨。

见他还在沉默着,叶甫根尼以为他还没从刚才的紧张里缓过来,接着说道:“还记得当时在镜镇的时候,那个卖蜜水的老太太念诗的事情吗?我从那件事得到经验,因为我们也有个萨满嘛,在河口镇附近专门让小孩念他编的谶言歌,就是——”

“医生,是真的吗?那张......那张报纸......”

叶甫根尼说的话,萨哈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想赶快搞清楚,照片上那位枪击大萨满,屠戮部族的人到底是谁。

“唉。”

从医生长叹的一口气中,萨哈良也知道了,那可能是真的。

“不......不可能”

萨哈良的声音很轻,他抬起头,看向叶甫根尼,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清澈,而是充满了迷茫和乞求,仿佛在恳求医生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医生,那张报纸......是骗人的,对不对?”他的声音颤抖,像是试图寻求来自叶甫根尼的慰藉:“就像......就像他们墙上挂的那些以假乱真的风景画一样,对不对?他们可以......可以把东西变到纸上的,对不对?”

叶甫根尼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与不忍。

他看向密林外城市的影子,那边正在冒起黑烟,时不时还有隐约的枪声。他知道,此刻的仁慈就是最大的残忍,他必须让这少年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医生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萨哈良,相机......通常不会说谎。至少,照片上发生的事情,可能某种程度上确实发生了。”

“那……那就是他们逼他的!”

萨哈良猛地抓住医生的胳膊,他急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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