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阎王帖
消息像一阵携带着刺骨寒意的阴风,在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就吹遍了沙河镇的每一个角落。
江卫国要在子时,于乱葬岗的老槐树下,跟土地所的马福田签买地合同。
这个消息起初是从土地所那栋死气沉沉的小楼里传出来的,由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办事员,在午后打盹的闲聊中,当成天大的笑话讲给了自己的婆娘听。
随后,这则笑话便插上了翅膀,飞进了菜市场的嘈杂人声里,钻进了老茶馆的袅袅水汽中,最后沉淀在每一个听到它的人心底,发酵成了一种混杂着惊悚、荒诞与期待的诡异情绪。
沙河镇,沸腾了。
“疯了!建国食品厂那个江老板,绝对是疯了!”
一个在河边洗衣的妇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对身边的同伴说,仿佛那三个字是什么禁忌,“乱葬岗是什么地方?别说半夜,就是大白天从那儿路过,都得快走几步!他倒好,专挑鬼门关开的时候去那儿谈生意!”
“何止是疯,我看是嫌命长了!”
茶馆里,一个干瘦的老头磕着瓜子,唾沫横飞,“你们是没见过,当年那棵老槐树上,可是一晚上吊死过三口人!那怨气,啧啧,镇上最有名的王半仙看了都绕道走。他江卫国一个外地来的,凭什么?”
议论声此起彼伏,绝大多数人,都将江卫国的行为视作一种狂妄到愚蠢的**。
然而,在这些幸灾乐祸与惊惧的议论声中,也悄然滋生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你们懂个屁!”
一个在码头上扛过活的壮汉,猛地将茶碗顿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溅,“马福田那头肥猪是什么货色,你们不知道?这些年占着茅坑不拉屎,谁家盖房建灶,不得被他刮下一层油?江厂长这是在逼他!你们就没看出来吗?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跟那头肥猪的胆子赌!”
“赌什么?”
有人不解地问。
“赌他马福田不敢去!”
壮汉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他要是不敢去,就说明他之前说的那些鬼话全是放屁,以后再想拿乱葬岗的事敲诈勒索,谁还信他?他那个所长的脸,就算是**厂长按在地上踩了!这叫**诛心!”
一语惊醒梦中人。
原本单纯的灵异故事,瞬间升级成了一场关乎颜面与权力的生死豪赌。
赌局的一方,是声名鹊起的过江猛龙江卫国;另一方,是地头蛇土地爷马福田。
而赌注,则是各自的胆魄与尊严。
整个沙河镇,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赌场。
所有人都成了屏息凝神的看客,等待着子时到来,等待着这场荒诞赌局的最终开盘。
……
此刻,赌局的主角之一,马福田所长,正坐立不安地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胖脸,此刻已是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从他稀疏的头发里不断渗出,顺着肥厚的脸颊滑落。
办公室的门窗紧闭,但他依旧觉得有阴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去?
子时,乱葬岗,老槐树……
光是想想这几个词,他就觉得自己的膀胱一阵发紧。
他虽不信鬼,却也怕那深入骨髓的传说和那片土地上死沉沉的氛围。
更何况,江卫国那个男人,眼神比传说中的恶鬼还要冰冷,被那双眼睛盯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要是不去……
马福田一想到这个可能,心脏就猛地一抽。
他不敢去的后果,那个码头上的粗鄙汉子能想到,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明天一早,他马福田就会成为全沙河镇最大的笑柄。
他多年来凭借职位建立起的威信,将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以后谁还会把他这个“土地爷”放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江卫国那个疯子放了话,他要是不去,那地就按五十块一亩的荒地价算。
那可是几十亩地!
里外里差了数万块的巨款!
这笔钱,足够让他在县里买套好房子了!
恐惧与贪婪,在他的心中疯狂地撕扯、交战。
“妈的!”
马福田最终狠狠一跺脚,肥肉乱颤。
他冲到桌边,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彪子吗?”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却强行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给我叫上十个最能打的兄弟,带上家伙!晚上跟我去办点事……对,去镇东头!怕个鸟!有钱拿就行了!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鬼厉害,还是老子的刀快!”
挂掉电话,马福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他摸了摸胸口,感受着那颗依旧狂跳的心脏。
人多,阳气就足。
有十几个拿着**的壮汉陪着,就算真有鬼,也得掂量掂量。
至于江卫国……
哼,一个外地来的生意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这是在用更直接的暴力,试图压倒那未知的恐惧。
……
与此同时,沙河镇一处阴暗潮湿的小巷尽头。
孟山正蹲在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人面前。
那老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一条裤腿空荡荡的,身旁立着一根磨得光滑的铁拐。
他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最劣质的散装白酒,眼神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