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只需一剑
“你竟然对你的同门使用傀儡丝?”
穿着花裙子的木偶小人爬上寒砚肩膀,脸上用黑色的笔墨画着憨态可掬的五官,细看,发现所谓的花裙子也不过是一块针脚粗糙、市集中随处可见的花布。
相比起来,木偶的身体打磨得十分光滑,足见主人之用心。
明明是木偶,此时却发出类似于成年男性的声音,声音有些细,有几分阴柔。
正是之前被寒砚抽走一丝神魂的影魔,它或者他,还有个颇为雅致的名字——师无故。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傀儡丝是邪物,对道门修士可没有半点好处。”
寒砚用指尖将小人推了个仰倒,嘲笑:“你倒是比我还关心我的师妹。”
“你这不是废话么,能控制人心智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嘴角轻轻翘起,笑容无害,“同理,人也是如此。”
师无故:“?”
他没听错的话,她在骂她自己?
师无故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只见眼前景物一晃,再次回神时人已经在另一处空间。
寒砚打量了下,大约是四五层的样子,被关在隔间里的妖实力并不强。
她嘀咕:“九十九层,有点难爬。”
师无故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直接带着他一个魔,进了无妄剑宗专门关押妖魔和上古凶兽的苍穹塔。
就在寒砚哼哧哼哧爬塔的时候,师无故用他现在木头做的脑袋安静地思考了许久,实在是想不通,索性直接开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至少让我栽得明白!”
寒砚回:“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平平无奇,有点小天赋的无妄剑宗内门弟子。”
她单手拎着有些长的裙摆,沿着昏暗的楼梯拾级而上。
忽而又补充了句:“对了,我还有个身份是长泽仙君首徒,怎么样?吓到你了吧。”
师无故:“……”
师无故气得操控小木偶人唰地转身,发誓今天再和她说话,他就是愚蠢的凡人。
气了人的寒砚心情不错,口中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地往上。
三十层……五十层……
她最后在九十层停下。
再往上,都是化神合体的大妖大魔。
苍穹塔的每一层空间,都是仰止峰占地面积的两倍,塔的材质是一种产自幽冥的赤阳铁,专门克制阴邪之物,乍一看和修真界普通的玄铁很是相像。
再强大的神识都无法穿透这种材质。
每一层都有上百个大小不一的隔间,走廊上燃着灯,光线暗淡,只能勉强透过缝隙看清里面还有活物,以及听到锁链的沉闷碰撞声。
寒砚站在走廊上,想着自己要是把它们都给放出来,君轻离会不会被气死。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外。
“请问,蛭妖小姐,或者公子在吗?”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晚辈有一事相求,想借前辈内丹一用。”
师无故被她突然装腔拿调的声音吓得差点从她肩膀上跌下去。
隔间内开始响起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现在的小娃娃,怎么这么没礼貌。”
“嘎,现在的人族修士哦,真不要脸,抢内丹都抢到犯人身上来了。”
“人族什么时候要过脸?等老娘出去了定要人族全部吞吃干净!”
“三娘子还是这么暴躁,吱吱,新来的小家伙可要小心喽。”
“……”
寒砚的话宛若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层层浪花,走廊两侧隔间里的妖魔鬼怪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但这些妖魔每一个放在外面都是能呼风唤雨的存在,脾气那叫一个暴躁,没说两句就开始骂起来。
场面堪称群魔乱舞。
寒砚:“……”
“我说,蛭妖在吗?”
并无妖/魔搭理。
咔擦。
寒砚面无表情松开五指,赤阳铁铸造的墙壁在她手下缺掉一块,然后变成铁粉散落。
起初,没有妖和魔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声响。
半柱香后,寒砚带着一堆妖族内丹和魔骨上了九十一层。
沉重的铁门吱呀晃动,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大妖大魔们唰地跳起,身手敏捷地将房门关上,然后飞快跑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齐齐化作一团自闭的蘑菇。
呜呜呜人族好可怕。
它们才不要去塔外!
寒砚每上一层,都会很有礼貌地先询问一通。
娘亲说过,有求于人,还是要客气点,毕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虽然对方不是人,但她是个讲道理的姑娘。
于是师无故就这么看着她在每层都重复着相同的操作。
礼貌询问—被无视—动手—失望上楼。
全程旁观的师无故:“……”
苍穹塔第九十八层。
满头白发,容貌却过于年轻的逍云掌门领着十几位剑宗长老苦苦支撑。
他们盘膝坐在刻有符文的地面,本命剑平放于膝上,手上掐诀,灵力源源不断汇上头顶上方的浮雕。
浮雕是一面黑红色调的绘画,寒砚站在第九十八层的门口,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晰。
只能依稀看见,画得貌似是一副上古祭神图,无数人或者修士虔诚地扑跪在地,朝中间的方向祈求。
而在画中间祭台上空,有一团黑色,像是天空破了个洞。
现在,纯粹到极致的魔气从那个“洞”流淌而出,又被剑宗等人困住。
魔气像生出意识一样,在灵力形成的空间打转徘徊,显得有些茫然,但偶尔又会“愤怒”地横冲直撞。
师无故也就是现在根本没有呼吸,不然真的会被眼前的“大场面”惊骇到连连倒抽冷气。
剑宗的长老们几乎都在。
一人一剑都能把他砍成血雾。
他平缓了下不存在的心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差点大喊出声。
只见踏上最后一道阶梯前还完好无事的少女,此时白皙的面上缓缓流下两道血泪,唇色褪去,苍白得吓人。
寒砚毫不在意地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湿意,眼帘阖上,以舒缓从眼睛传来的,几乎刺进灵魂的痛意。
那幅画,不简单,应该是支撑苍穹塔运转的阵眼,被魔气激发出无差别攻击模式。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无妄剑宗一个传承万年的庞然大物,会在短短时间内轰然倒塌。
新生代弟子还不足以独挑大梁,而这些老一辈的人被尽数牵制于此。
等这些剑宗的顶梁柱回过神来,一切已成定局。
“掌门师兄,仙君什么时候能够处理好上面?”
率先开口的是一位国字脸的青年长老,他的修为在一众师兄弟中最浅,坚持到现在明显灵力有些透支,身侧放着小堆干涸透明的灵石。
——这已经是这些长老身上的全部家当。
没办法,剑宗除了不修剑的寒砚,几乎从头穷到尾,有点资产都全砸剑身上了。
国字脸身侧的闻岳长老一身灰白长袍,长相年轻俊秀,是在场灵力较为深厚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