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4.愚暗成,知见萌
1.
“那她怎么办?”我示意妙霰看看我怀里的石太阴,“我怎么感觉她头上的包越来越大了?是错觉吗?你看是不是?”
妙霰观察一会儿,沉吟道:“确实大了……是不是被我打得淤血了?”
我急道:“别出人命!赶紧送医啊!”
我抱着石太阴跑到附近的医馆,医者看见这么大一个包,都不敢经手,忙唤我们往别处去,生怕把她治死。连去三家,好不容易要来一点散淤消肿的药膏,涂在石太阴的脑袋上,厚厚地缠了好几圈纱布。
妙霰一点忙帮不上,还出馊主意:“你就把她扔家门口吧,府医还能不管她吗?”
我说老天奶,我还敢去将军府门口?就凭你犯下的事,只要冒头估计就被摁住了。妙霰就摊手道:“那总不能一直带着她吧?”
不带着又能怎样呢?我现在真怕一眼看不着她,她就没呼吸了。
我把石太阴背好,腾出一只手抓着妙霰,一边庆幸她没有学会软功,一边咬牙做了个违背初心的决定——我先带她去杨水桥的宅子躲一躲,毕竟将军手下已经搜过一次,应该不会再搜第二次。
路上妙霰一直问我要去哪,我都没答,走街串巷,来到门侧,远远看去,不禁双眼一黑——几个士兵把院子封了,正在我的宅门上贴封条呢。
“这是哪啊?”妙霰问,“你朋友家?”
我转头就走,咬牙道:“不知道!”
我当下真有种把妙霰送回去的冲动,但即使送她回去,我的宅子也保不住。就在这时,背上的石太阴突然动了一下,妙霰有所察觉,一边提醒我,一边在附近踅摸能补棍的家伙,我连忙将她推开:“你别节外生枝了,姨姥姥!”
当务之急是……我也不知道诸多“当务”中哪个最急了,甚至隐隐觉得,最好的选择是伙同已然苏醒的石太阴制服妙霰,回去负荆请罪,但我已经陷入贼船,身不由己。
我蹲矮身体,将石太阴放在地上,她脑袋上的肿包比上次见涨得更大,一双清亮的眸子都被压迫得微微眯起。我诚恳道歉:“真不好意思,我家小姐是无心的,你疼不疼?”
“我是天下第一神捕吗?”石太阴突然问我。
“什么?”
“我是第一神捕吗?我刚才梦见我是第一神捕。”
原来是做梦了,脑子没坏就行。我说“还没有呢”,她立即哭出两滴眼泪:“原来是梦!”
“你还年轻,迟早会是的,”我道,“这个过后再说吧,主要是我家小姐这事儿,你……”我突然发现石太阴的眼神不太一样了,不再反□□明的光,而是含着眼泪诚恳看着我:“我真不是第一神捕?”
“不是啊,”妙霰竟然有心情与她玩笑,“你若是你一神捕,我就是武林盟主。”
“可我刚才梦见我是第一神捕。”石太阴重复道。
“梦只是梦呗。”妙霰说着,石太阴又委屈了:“哦,是梦啊。”稍顿了顿,又问:“我是第一神捕吗?”
她问得妙霰都愣了,转头对我道:“坏了,她是不是被我打傻了?”
八成是啊!
多好的一个神探苗子,虽然不分场合了点,嘴碎了点,不懂变通了点,执拗了点……总归有个前途无量的脑袋吧!现在这脑袋数七个数就要问一句“我是第一神捕吗”,已经没救了。
我突然想起史觉非的悲哀:未想伤二小姐,二小姐却为我而聋,我看着石太阴就想,如果她一辈子都发傻,我真要愧疚一生了。
妙霰道:“我估计是头上这个包搞的,消肿了就会好的……吧?”
我道:“吧?”
她胡乱点着头,我胡乱听着,我们暂时不打算为以后的愧疚耗费心神,我还在琢磨接下来要如何包庇主人。石太阴不辨场合地拉着我问:“只是梦吗?我不是神捕吗?”我便把她的手放到头顶的包上,让她捂着,默念“我是个傻子”,再转头,妙霰又溜达到我抓不着的地方了。
我严厉地吼她回来,重新将她牵在手里。
“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有‘人质’在你母亲手中——后丘也被抓进了将军府,你跑了他也跑不了。”我恨铁不成钢道,“给你当护卫是从前欠过你多少阴债!我现在抓你回去不是,跟着你跑更不是……我里外不是人啊!”
“他比你经验丰富,应该不会被困住……吧。”妙霰道,“不然你回去救人,我调虎离山?”
不成,得先把妙霰放在一个不会引起混乱的地方,再考虑营救后丘的事。我让妙霰出钱在医馆买了个推车,把石太阴放在上头,身上盖满草屑,嘈杂的人声中,不仔细听也分辨不出她呢喃的那句“我是个傻子”,辅之以我和妙霰的哭哭啼啼,趁城门尚未封闭,将石太阴推出城去。
若她真死了,这就是我的第二次运尸,还好到了郊野,掀开草屑,石太阴还懵懂地看着我。
“我是第一神捕还是傻子?”
——
2.
我在附近找了个相对无人的野地,叮嘱妙霰务必在原地等我回来。她在不熟悉的地方分外听话,恐怕也是怕我回不来,走前还拉着我确认:“你不会也和后丘一样,被我母亲逮住吧。”
真有这种可能,我忧愁地看着她:“那你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我会的,”妙霰道,“反正我不能回家。”
摊上这样的主人,我还能说什么呢?
自上次在险平峡失落了兵刃,我一直没寻觅到趁手的武器,还想着今后安定下来慢慢置办,不料狼狈奔波的日子这么快就来了。我如今赤手空拳,又该如何杀出重围,营救后丘呢?
也不知是恋家情结还是怎样,我竟然又回到杨水桥外,被门口贴成叉的封条刺激得眼泪直转。门外有四个士兵把守,过路百姓都不敢稍加驻足,我找到一户人家的墙角,扒着院墙翻到茅厕后头,在砖缝里观察局势。
若我是将军,恐怕不会封住这里,而是在院内埋伏人马,等待目标自投罗网。她或许低估了我的恋家程度,或许以为我会为了房子抓回妙霰,但我只是哀伤地注视着曾属于我的家……
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日子,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不知后丘能不能逃出来,总之我回将军府救人一定是下策。我唯一的指望是后丘可以自己逃脱,他若真逃了,最有望遇到他的地方,就是我的宅子。
我盯着它直到夜晚降临,四个士兵换过两班岗,忽有一队十来人跑来,不知传递着什么情报。她们没有上灯,我看不真切,只知她们拆了封条,重新将门打开,也就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士兵也消失了,大门重新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