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溯
谢云初这才注意过来,松了松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曹三多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地将她送到了孽镜台前,再三叮嘱后才不得不离开。
这倒霉姑娘还真是麻烦……陆随安这样安排,到底是几个意思?
曹三多在心里想着,加快了脚步。
而这边——谨遵副司使教诲的谢云初不敢再使大劲,小心翼翼地握着笤帚一点一点清扫起来。
这把笤帚看着不像竹制,也非木质,倒有点金属的感觉,大抵不会再断了吧。谢云初默默祈祷,逐渐向孽镜台边缘行进。
这边缘断裂塌陷处,少说也得有个几十丈。镜池处的黑水更是一片幽深,丝毫瞧不见底。
谢云初试探着将笤帚往边缘扫去,而就只这轻轻一挥,却引得那潭黑水骤然荡起汹涌波涛来。
糟糕。
谢云初眼看这原本稳稳悬立的巨镜也随着水波大幅摆动起来,竟已隐隐有朝向她倒来的趋势。
倒伏的巨镜掀起呼啸的狂风,谢云初躲避不及,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双臂意图阻挡。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一股黑气自她手中猛地散出,迅速萦绕于明镜四周,将倾斜的角度缓缓扶正。
池中黑水也仿佛见到了克星一般,立刻重归平静,直至纹丝不动。
谢云初瘫坐地上怔愣看着,不可置信地瞅了瞅自己的手,又瞧了瞧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孽镜台。
她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能耐了?!
刚刚那动静……难道是她看走眼了么?
似是为了证明谢云初没看错一样,孽镜台平整的镜面又开始出奇地汩汩流动起来。
镜中水纹泛开点点涟漪,赫然现出一片杂乱狼藉景象。
这……似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
“鬼帝又如何?别以为天庭叫你做了这官,你便能管到我头上了!”
叫嚣着的是个长相诡异的家伙,面容扭曲焦黑,裸露的上半身长满尖刺,而最奇怪的还是他的下半身——竟是个四足的有蹄类。
“符牢,劫未历成便不得重归仙班,这是立好的规矩。”萧骕此时也有些狼狈,鬼刀支撑着身子,一袭紫袍上还带着深深浅浅的血迹。
“规矩?从前都行得通的事,怎到了你这便成规矩了!”符牢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不过就是天庭养的一条狗!在这逞什么威风!”
说着,他便已将身向萧骕掠来,半只胳膊瞬间变化成一柄利刃,朝他狠狠刺去。
萧骕迅速甩出鬼刀横在身前格挡,却终是力有未逮,渐渐落于下风。
“鬼帝?”符牢嗤笑一声,“不过凡人而已。”
“我这就送你魂飞魄散!”
符牢加大了力度,萧骕的鬼刀已渐有龟裂之势。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萧骕的身体却猛烈爆发出一阵金光来。
不过片刻,局势瞬间扭转。
金光融于鬼刀之中,弥合生成一柄更加锋利生寒的料峭玉刃。
萧骕身后现出业火烧灼的庄严法相来,他足尖点地一跃而起,玉刃鬼刀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断符牢一臂,狠狠插进了他的胸口里。
“你!”符牢涌出一大口鲜血,面上填满了骇然错愕,“燃烧魂识……你疯了!”
萧骕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你也曾是九天之上拯救生灵的仙。如今我留你一命,好生投胎去吧。”
符牢的嘴角勾出一抹轻蔑,转而磔磔大笑,他恨恨喊道,“可笑之至!”
“吾乃雷神符牢!吾宁死,也无需尔等狗辈怜悯。”
萧骕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转过身命阴兵善后。
……
镜中涟漪层叠散去,缓缓复原平息。
方才的景象也如同风吹沙砾般瞬间湮散不见。
谢云初揉了揉眼睛,孽镜台这又是唱的哪出?
不是只能照出本人生平往事吗?突然放个萧骕的出来,她真的很怕知道太多秘密小命不保啊!
谢云初正想着,一抬头便又看到镜面小幅波动起来——不是,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波纹不由分说荡漾开,这回,率先出现的是陆随安坐立难安的焦急模样。
“大人!您真的不能再滞留地府了!必须马上去投胎历劫!”
他看着萧骕那逐渐变得透明的半个身子,急得都快冒烟了。
偏生这正主却一派气定神闲不为所动,另一只尚且能用的手还在不断翻阅批注着奏章。
“符牢在地府势力甚大,一应事宜尚未处理妥当。”他沉声道。
陆随安无奈叹气,此次为降堕仙符牢,地府可谓是元气大伤,现如今正是满地残局,一团乱麻。
“但此番历劫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只有成功方能修补您魂识之缺。再在地府待下去,您真的会魂飞魄散的!”
陆随安看着生死簿上不断跳跃闪烁的金字,继续劝说着。
萧骕终于从他那如小山堆一样的文书中抬起头来,分给陆随安一个眼神,“我知晓了,再过三日。”
“大人!最迟今日亥时,您必须得走!”
眼见生死簿金字逐渐转红,透出惨怖血光,陆随安心中一紧,斩钉截铁道,“若过了亥时,萧家夫人亦将难产而亡。”
萧骕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他点头应了声,手上处理案牍的速度更快了七分。
“替我将十殿鬼王叫来。”
“是!”
看鬼帝大人终于听劝,陆随安长舒出一口气。
这地府之中不论如何都不能没了这位鬼帝大人。在命运颠簸的巨浪里,他的公正严明、刚正不阿,是无数深陷其中的亡灵幽魂们唯一能够依附抓取的浮槎春木。
……
原来萧骕托身于镇北大将军家中投胎历劫,是为了修复此前与符牢一战中受损的魂识。
谢云初出神想着。
从前常在话本子里看到,神仙们都爱历情劫。可萧骕貌似也没什么桃花情缘……历得又是个什么劫呢?
孽镜台仿佛洞察了她内心所想一样,镜湖摇荡一阵,又显现出了一幅全新的画面。
谢云初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镇北大将军的营帐么?
朔风呜咽,卷着镇北军的赤色旌旗吹向天边。
半道残阳隐于苍茫暮色中,辽阔大地荒芜枯寂,将士们军容整肃,静候于大帐之外。
“长瞻……”
灯影里,萧屹平日壮硕的身形竟透出几分单薄无力。
“父亲。”萧骕低低唤道,卧榻之上的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血色全无。
他又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