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
上京春日,沿河繁花如锦绣,满楼雕窗轻倚画栏,陌头杨柳青,翠幕桥边,车轱辘滚滚声阵阵悠扬。
“小姐,当心!”
马车行驶正稳,俞挽春本欲闭眼小憩,“嘎吱”,木梁仿佛即将不堪承受断裂开来,余波震得马车左右晃荡,马儿受惊,不安地猛然抬起前蹄,长长嘶鸣一声。
俞挽春后脑勺往后一仰,险些重重磕上车壁,好在身旁晴照及时扶住了她。她心有余悸,马车外便传来车夫惶恐的声音。
“小姐,前方有守卫拦截,属下情急之下未看清路况,还请小姐恕罪。”
俞挽春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掀起帷幕,展眉看去,巍峨拱桥石桥横跨河流,两岸草色依依,侧方一尊尊石柱敦实肃穆。
马车正是撞上这青石桥面的石墩,所幸并未冲毁。
视线向前延伸,便见到岸畔桥面尽头有行列整齐的持兵甲士。
蓝金云边袖角,是皇室禁军。
想来是有皇室贵胄经过,是以封了前方道路。
“不妨事,”俞挽春摇头,“只是,这条路看来是走不得了。”
这座青石桥想来不会是唯一渡过淮安河对岸的道路,她下意识向一旁晴照求助。
晴照先前去过白马寺,对路线还算熟识,她注意到俞挽春的眼神示意,迟疑片刻,“小姐,奴婢知道还有路可去往白马寺后山,只是那小路马车怕是走不得。”
车夫顿时面露难色,俞挽春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轻盈地从马车中跃出,“左右这里离白马寺也近,你便在此侯着吧。”
车夫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谢小姐体谅。”
看出俞挽春对步行逛街的跃跃欲试,晴照无奈一笑。
“小姐,请。”
两人步行拐向一侧的沿街小道,踏上隔岸的街道,入眼皆是忙碌的街摊小贩,贩卖吆喝声响彻云霄。
俞挽春扶好头上帷帽,身后晴照亦步亦趋跟随。
“小姐,你慢些,小心脚下。”
不出所料,这嘴上说着赶路,实际便是另一回事,俞挽春很快便迷失在这商铺小摊的热闹之中。
晴照见俞挽春左右环顾,半点不见方才在马车里的昏昏欲睡,颇感头痛,“小姐,你这气神,也不像是几夜未安眠的样子。”
俞挽春轻哼一声,拾起小摊前的小玩意儿,随手掂量着,“我许久未曾被放出来,今个儿难得出来一趟,可不得看过瘾?”
“唉,这位小姐,好眼光!”那摊主打眼一看便看出眼前少女不一般,瞧这锦衣罗裳,想来是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小姐。
摊主态度十分殷勤,抚掌笑道,“小姐,这些小玩意儿可新鲜着呢——”他贼眉鼠眼地往远处那些禁军看了一眼,见他们没有注意这边,便安了心。
他压低声音,“小的瞧得出小姐是贵人,不瞒小姐讲,这些美玉珠宝,香膏伤药,可都是从图乌那儿淘来的,小姐可有相中?”
俞挽春微微扬眉,图乌那儿的宝物,如今可已不被允正规买卖,不过私下里也不乏人铤而走险,瞧,眼下便是一个。
她正欲说什么,便听到守着旁边摊子的中年男子冷笑:“小姐,你可别听了这厮的话,我亲眼看他是从旁的铺子那儿捡来人家丢弃的劣品,图乌的那些个贵重东西,又怎可能落到他手上。”
“嘿!你这混账胡说什么呢?!这可是我真金白银淘来的,你这个破书袋子说什么风凉话!”
这摊主也不知是因为受污蔑而愤慨,还是被戳穿恼羞成怒。他吹胡子瞪起眼来,就要跟那中年男子理论,对方看这阵仗也是不依不饶,眼见硝烟渐起。
俞挽春不蠢,知晓这是两个摊主暗自较量揽客的招数。而旁边摊上摆着笔筒卷轴,书画琳琅满目,这中年男子显然是个画贾,状物临摹确是一把好手,许是个落魄书生。
“小姐,你可来看看我的?我这些实打实画出来的笔墨子,可比他这儿破烂货来得强。”
中年男子见俞挽春望过来,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我这儿可画万物,无所不有,只要小姐想要,就算是没有的,我也可当场给您画出来。”
俞挽春眼见他们战火重新殃及到己身,但笑不语。
而那画贾见状也不死心,赶紧低声道:“小姐,我这话可不忽悠你,只要你喜欢,就是朝中那些显贵,那些个青年才俊,小姐你可别不信,我这儿也是有他们的画像私藏,绝对保真。”
这人端得是高深莫测,俞挽春状似对他的话起了一丝兴趣。
“当真什么都有?”她微弯唇角,眉眼如远山倒晕,浅含黛色,“那若是……乌枭卫指挥使的画像呢?”
许是这名头实在过于响亮,哪怕仅仅只是简单说出口,都足以震慑人心。
那本来势同水火,争得如火如荼的摊主两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连路过的行人都侧耳驻足一二。
那画贾想来也是忌惮,但知道这桩买卖来之不易,反应过来后连忙开口,“自然是有的,贵小姐你且等着。”
只见他从满摊堆叠成山的画像里面翻找起来,虽说糟乱得惨不忍睹,不想还真让他翻出了门道。
“小姐……这就是了……”画贾压低声线,面不改色试图忽悠,信誓旦旦道:“小姐,在下可不诓骗你,我也曾三生有幸,瞥见过那位……面具下的真容,这可是我冒死劫后余生画下来的。”
俞挽春循着他露出的画像一看,脸上神情有些不自在。
虽说她知晓这是个骗子,乌枭卫指挥使的模样,无人敢真正亵渎,她不过是想逗逗乐,没成想这骗子还真找出来一幅画像。
俞挽春轻咳一声,接过他口中所谓冒死窥探所画,却被随意摆在人前的画像。
她强迫自己细细端详一番,单看手上这画像技艺的确高超精妙。
只是这人像青面獠牙,狰狞利爪,似人非妖,像是牛鬼蛇神,连维持个人形都勉强堪忧。拿回去贴在府门之上,或许可替钟馗神仙,夜止鬼祟震群邪,去地府可认牛头马面做个远房亲戚。
她皮笑肉不笑,“这长得未免不太方便啊。”
连身旁一位看许久热闹的行人,此时也是忍不住点点头,深有同感。
那画贾见俞挽春兴味阑珊,虽然遗憾,但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转换目标,盯上了这行人,“这位小公子……”
俞挽春下意识侧过首,却是微微一怔。
这随便的一个路人怎也长得个玉树琼枝,如皎皎白玉的隽秀模样。
这少年郎君,身形修长削薄,五官初看柔和,可他山根又高挺,眉目颜色虽美,却极清冷疏淡,便显得薄凉锋利了些。
许是方才眼睛受了荼害,如今撞见这般虽着布衣却不掩俊俏风流的小郎君,俞挽春不能免俗,多看了几眼,便觉得愈发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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