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稍微有点不安
那颗眼泪砸落的声响,仿佛抽干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
谁都没料到夏特勒兹会突然情绪失控,但诡异的是,每个人又都觉得这一幕迟早会发生。
……除了浅井成实。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清浅的后背上,黑色冲锋衣固然能掩盖许多痕迹,但在刚才那番剧烈的情绪爆发和动作下,某些迹象是藏不住的。
——比如说某处衣料因为被血液浸透而产生的与周围不同的微弱反光。
“尘,你别动!”
浅井成实的脸色骤然变了,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按在清浅想要下意识后退的肩膀上,指尖触碰到了一片不正常的湿濡与温热。
“你……”他倒抽一口冷气,“摁住他!”
在这里医生最大,降谷零一言不发地上前,配合着成实将还想挣扎的清浅按在旁边的医疗床上。
成实不由分说地扒拉下冲锋衣,剪开黏连在伤口上的衣物,将那处草草包扎、此刻已然崩裂的狰狞枪伤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我记得你不久前有一个任务在横滨,那边几个小时前在港口发生了冲突……”
诸伏景光将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神色带上了不可置信。“你……直接赶过来的?!”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降谷零听懂了:“等等,那你那边……?”
“有岩上在那边顶着,我消失一会儿没什么问题。”诸伏清浅僵着身子被成实制裁,恶狠狠地被重新清创包扎。
或许是自知理亏,他的气音微弱到几乎不可察。
“待会我会和莱伊商量一下后续,搞定了我得直接回横滨那里。”
等重新包扎完,清浅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重新系好黑缎,遮住泛红的眼眶,又从成实这里找了件干净外套换上。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刻意维持的镇定。
“苏格兰这边……就拜托你了。”
他有些僵硬地起身,几乎是逃也似地拉开诊所大门,身影迅速消融在夜色中,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真的是……”浅井成实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愤愤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对方连止痛药都忘了拿,“那家伙还是这么能忍。”
降谷零与诸伏景光对视一眼,随后同时将目光投向浅井成实。
被盯着的医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哦哦,保密是吧?放心,我嘴很严的。”
他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你的伤其实没什么大碍……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你们的职业性质恐怕不允许静养。我也没什么特别要嘱咐的,最多再给你开些止痛药。”
“这个确实需要……”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不过我更想知道,你似乎对我们刚才的对话内容并不惊讶?”
浅井成实警惕地后退半步:“今晚没有任何人来过诊所,我早就睡下了。”
好吧,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诸伏景光只得遗憾地放弃追问。
*
待浅井成实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位卧底先生后,降谷零才做了个深呼吸。
“抱歉,辛苦你了zero。”诸伏景光抿唇。
他知道今晚因为自己的暴露,引发了怎么样的海啸。暴露后的警视厅内部必然迎来审查,假身份的伪造,组织的试探,情报的调查……
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务接踵而至,他仿佛已经看到幼驯染忙飞的未来。
降谷零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将幼驯染紧紧抱在怀里,诸伏景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细微的颤抖。
其实快要被吓死的何止诸伏清浅一人?
只是相较于掌握更多信息与主动权,能够以激烈方式宣泄情绪的清浅,降谷零自身的限制和需要考虑的东西要多得多。
卧底的身份如履薄冰,就连情绪都不能外露一丝。他必须冷静,必须理智,必须完美地演绎好波本的假面。
如果夏特勒兹没有认出hiro,没有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拦下那对准心脏的枪口,没有以掀翻所有人底牌的方式强行介入……
他不敢想。
待那阵劫后余生的战栗稍稍平复,降谷零才缓缓松开拥抱,恢复到身为降谷警官的认真严肃。
“夏特勒兹是你弟弟……这个你能确认吗?”
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最终目的都是在于确认夏特勒兹是否可信。
诸伏景光当然知道幼驯染的言下之意,有夏特勒兹的“跳反”行为在前,如今隐瞒也没有了必要。
“可以确定。他确实是……清浅。诸伏清浅。”他那个失踪了19年的弟弟。
得到DNA鉴定报告的答复,降谷零神色复杂:“……所以你之前说的,夏特勒兹有策反的可能性……”
“啊,那个啊。”诸伏景光苦笑一声,“他应该很早就认出我了吧。”
不然当初高烧意识模糊时,又怎么会下意识喊他哥呢。
哈啊啊啊——
降谷零搓了把脸,想借此驱散脑中的混乱。
他回想起刚才和夏,诸伏清浅的讨论,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在此刻,信任本身反而不是他最纠结的核心。他亲眼见证,诸伏清浅那自毁式的救援与崩溃的泪水做不得假。
他纠结的,是这背后所代表的、更令人不安的现实。
夏特勒兹的情报能力,对警察、公安的了解程度,以及今晚事件的后续处理的缜密布局,都强到让人心惊。
——夏特勒兹很早就认出了景光。并且极有可能早在今夜之前,就已为诸伏景光可能暴露的每一种情况铺设好了或多或少的退路。
这份能力强大到令人敬畏,却也因其的深不可测带来了强烈的不安。
无论是波本还是降谷零,都习惯了掌控局面,习惯于作为保护者。然而他却清晰地意识到,诸伏清浅或许并不是广义上需要他保护的公民。
反而是自己与hiro,或许某种程度上一直处于对方无声的注视与安排之下。
……这种感觉让他极不适应。
一个在组织被精心培养、浸淫多年的顶级干部,其忠诚与立场,真的能如此简单地用“血缘”和“一时冲动”来担保吗?
即使是被称为失败品的阿尼赛特,在朗姆的试探下不也对训练营的情报守口如瓶?
作为在黑暗中行走的卧底,降谷零比任何人都清楚,长期扮演另一个角色对自我的侵蚀是何等的可怕。
即使受过两年的卧底培训,他也需要时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