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妒火
晋王与谢玄览不欢而散,归府后反省许久,承认他不该高估自己当年的品性。
鳏寡孤独的十五年里,思念与愧责如磨石,强行磨平了他性格里凌人的冷傲,才使他意识到,他想要的只是阿萤好好活着,即使依然对他不够关爱,即使与他并非同心同德,只要她想,他就会帮她。
可是谢玄览不同。
他如今仍是未经打磨的相府三公子,年轻气盛,连当丞相的爹也常常忤逆,怎会容忍晋王这个不相熟的外人,流露出对他心上人的关照呢?
也许在他眼里,这是值得以生死相搏的挑衅。
所以他明知阿萤珍爱古籍、明知当弃淮郡王,还是难以做出理智的选择。
想明白这点,晋王叹息着捏了捏眉心:“还是太年轻了,气性这么大,阿萤以后受委屈怎么办?”
毕竟是曾经的自己,也不算外人,最终晋王决定纡尊降贵,主动写了一封言辞诚恳的道歉信,着紫苏送给谢三。
信中先表明自己对阿萤的态度:“姜四娘子如明珠高月,吾眷慕是人之常情,然吾视卿为友,宁死不愿悖伦而侮之,愿三公子释怀勿忧。”
又罗列了一些淮郡王暗中的小动作,告诫他淮郡王非可信明主:“王四郎归京途中,先行官秘赠十万金与淮郡王;御史劾王氏侵吞民田,淮郡王命京兆尹、户部属吏,以谢氏名义隐藏王氏行径。”
收到信时,谢玄览正在院中磨刀。
紫苏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许久,听见谢玄览读罢后一声冷笑。
他将磨得吹毛断发的锃亮刀刃收尽鞘中,无情评价道:“无事献殷勤。”
紫苏私心里想缓和这二位金主的关系,斟酌着替晋王美言道:“晋王殿下虽时常卧病,却总盼着别人好,他对谢氏似乎没有恶意。”
谢玄览:“你到底是谁的人?”
紫苏讪讪闭嘴。
谢玄览又说:“以后别让我听见这些话,晋王府给你多少月钱,我给你发双倍。”
紫苏:“……!”
打发走紫苏,谢玄览将晋王的信投进了炉中。
紫苏暴露身份以后,谢玄览就不再当她是可信可用的耳目,她所传达的一切,谢玄览都当是晋王刻意要展现的东西。
他不信晋王果真如此大度、真诚、莫名其妙想利好谢氏,他一定
要弄清楚晋王的实力深浅,以及他接近谢氏、接近姜从萤真正的目的。
思及此,谢玄览临时起意,决定夜探晋王府。
*
春夜清冷,一只夜鸮凄叫着飞过晋王府上空。
谢玄览只带了一个身手敏捷的下属,两人从王府后墙摸进去,正躲在暗处探查府中暗卫的方位时,看见宣德长公主带着一众医侍,急匆匆地往晋王院中去。
下属耳通目明,暗处跟了几步,回来禀报道:“晋王又病倒了,起居院里人多眼杂,三公子,此时摸进去容易被发现。”
谢玄览正隐身灌木丛中,借着一点明月光,用石子在地上摆阵。摆完以后让下属来看:“眼熟吗?”
下属盯着瞧了半天,有些怀疑道:“这有点像咱们府上暗卫巡梢的列星锁商阵。”
谢玄览点点头:“这是我探查到的晋王府暗卫位置,晋王做的更精巧一些。”
下属奇怪:“您亲自创设的排阵,连丞相都不清楚细节,晋王怎么也会?”
谢玄览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抬手拂乱石子:“这边走。”
弄清了晋王府的暗卫排布,谢玄览轻轻松松就绕开所有眼线,摸进晋王的院子,躬身躲在侧窗底下。
此时宣德长公主一行也走入院中,谢玄览掷出一颗石子击中亭顶熟睡的野猫,野猫“嗷呜”一声弹起跃下,正落在长公主脚边,吓得长公主**两步,“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野猫转头蹿进了灌木丛中。
这一变故吸引了所有暗卫的注意力,谢玄览趁机撬开侧窗,抵腰翻进了屋里。
与谢玄览想象中的华美奢靡不同,晋王的起居屋舍十分冷清,只亮着寥寥两三盏照路灯,连个守夜人也没有。
他听见了围屏后传来沉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声,脚步微顿,确定是真的昏迷后才自偏厅绕进屋里,目光迅速扫了一圈。
有些古怪。这是谢玄览的第一感觉。
进门左手边是九宫八卦多宝格,右手边是八仙桌,珠帘被嫌碍事一般高高钩起,向内是临窗茶案,腰榻只铺了狐**软毯,扶手上倒扣了一排没读完的书。
除却样式不同,这些桌椅器具的摆放和使用习惯,竟然与谢玄览十分相似。
下属指着墙上的字:“三公子,你快看!”
字幅上的诗也与谢玄览屋里一模一样:落樨化萤照满堂。
“还敢说自己没有非分之想。”谢玄览的神情十分不悦,嗤然道:“东施效颦。”
下属十分懂事:“我回去一
定严查府中细作还有学人精是没有好下场的。”
谢玄览“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在他眼里从阵法到笔迹从居室到挂字都是晋王在处处模仿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吸引姜从萤的注意想要博得她的好感。
做梦。谢玄览心道他起码还差了一张脸。
忽然他透过围屏的缝隙看见了什么眉心缓缓蹙起然后抬步走过去。
下属提醒他:“长公主往这边来了!”
谢玄览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落在围屏后的花几上死死定住。
花几上摆了两束花
木樨非此时节是被药水泡过后晒成干花又一粒一粒小心粘成原来的姿态。谢玄览记得那一天他折木樨送给姜从萤姜从萤收了花下一句就是要退婚。
还有那墨梅因被悉心照顾仍鲜活着连花苞都慢慢绽彻底下的瓶子是他亲手从土里挖出洗净递到姜从萤手中的。
谢玄览头脑空白了一瞬。
这两束花为何会在晋王的床头?
是姜从萤送给他的还是说一开始就为他而折?
谢玄览实在想不到更合理的说辞反而鹰头峡两人亲密偎靠在马车中的那一幕缓缓浮上了心头。
妒火和怒意涌上心间他三两步跨上前要一脚踹翻花几将那两瓶花砸个稀烂忽然自床帐中探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臂。
冰凉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锁住他一股森森鬼气迅速沿着小臂往上爬。
谢玄览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仿佛金钟扣在脑袋上狠狠一敲他的眼前出现昏暗、重影浑身的血液开始迅速变凉。
他看见自己的背影摇摇晃晃左手被攥住右手在半空挥动想抓住什么东西站稳。
正常而言一个人是看不到自己的背影的他如今像是魂魄离了体。
与此同时脑海里瞬息闪过无数陌生的画面洞房花烛的缠绵、月下对弈风中赏花、十里长亭送别、满院缟素的哀恸……
是他却又不是他。
他何时与姜从萤经历过这些?
头疼得要炸开时候宣德长公主一行人推开了寝室的门一阵穿堂风涌入抚响了悬在檐下的金铃丁当当丁当当——
如电光劈开黑云谢玄览脑海清明了一瞬正是这一瞬的契机下属拽了他一把两人动作利落地从最近
的支摘窗翻身出去窗扇落下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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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有野猫!快打出去!”屋里宣德长公主喊道。
谢玄览靠在窗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冷汗淋漓已经脱力到站不住却一刻不敢停留让下属搀着他勉勉强强离开了晋王府走到一处安全僻静的地方扶着树干吐了个昏天黑地。
下属十分惊惧:“三公子您方才突然叫不应是怎么了?”
谢玄览脸色苍白许久没说话。
方才晋王伸手拉住他时他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他如今只记得当时哀恸震惊的心情却想不起来那些画面的具体内容。
仿佛五光十色的梦境在他醒来的瞬间如海潮般迅速退隐只留下了脑海撕裂般的疼痛。
但他清楚地记得此前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