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时光在刚多林如流淌的蜜酒，缓慢而甜美。弥林在洛瑞安迪尔花园的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宁静的节奏：照料生机勃勃的草木，与来访的精灵们交谈，在格罗芬德尔带来的书卷中汲取知识，并持续以他那温和的力量缓解阿瑞蒂尔体内残留的疲惫荫翳。图尔巩虽然仍未解除软禁的命令，但活动范围的扩大和日益频繁的社交，让弥林几乎忘记了庭院之外仍有高墙。

阿瑞蒂尔的身体在弥林的悉心调理和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下，终于摆脱了那如影随形的沉重疲惫感，重新焕发出属于诺多白公主的光彩。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她立即致信给芬罗德，附上刚多林特有的、散发着月华光泽的信使鸟羽，差遣最信任的飞骑信使，穿越迷雾与群山，送往遥远的纳国斯隆德。

信中，她详细描述了弥林如何奇迹般地从埃欧尔的毒箭下救回她的性命，又如何被图尔巩接纳，藏身于隐匿之城。她着重强调了弥林对芬罗德的思念——“他时常在月光下翻阅您赠予的典籍，眼中流露的怀念如同星辰对大海的渴望。” 最后，她热情地邀请芬罗德前来刚多林做客，参加一场专为他准备的宴会，并信心十足地保证：“届时，我亲爱的兄长图尔巩，定会允许弥林与我们共聚一堂！”

当纳国斯隆德的信使将这封带着刚多林清洌气息的信件呈给芬罗德时，这位金发王子的反应让整个大厅都仿佛明亮了几分。他先是难以置信地反复阅读着阿瑞蒂尔关于弥林的部分，随即一种纯粹的、如同破云朝阳般的喜悦点亮了他俊美的面容，他放下信纸，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激动与欣慰的光芒。

“弥林还活着，就在刚多林。” 芬罗德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尽管信中关于弥林如何进入那传说中隐匿之城的原因语焉不详，但得知挚友安然无恙的消息，已足以驱散他心中长久以来的担忧与挂念。他立刻回复了阿瑞蒂尔，欣然接受邀请，并开始精心准备前往刚多林的行程。

宴会之夜当天，图尔巩为迎接尊贵的堂弟芬罗德，以及庆祝妹妹阿瑞蒂尔的彻底康复，在王之塔环绕的、一处露天水榭花园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这里比弥林所居住的小庭院更为开阔壮丽。

清澈的溪流被巧妙引入，在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蜿蜒流淌，形成闪光的银色脉络，巨大的白色石柱上缠绕着散发柔和荧光的藤蔓，如同活着的星辰拱门。无数盏用纯净水晶雕琢的灯盏悬浮在半空，里面并非火焰，而是被精灵魔法点亮的、如同萤火虫群般柔和变幻的光团，将整个场地映照得如梦似幻。空气中弥漫着夜来香、白玫瑰和某种清冽如雪水的精灵特酿的芬芳。悠扬的竖琴与长笛声如同月光本身流淌，精灵们身着最华美的丝绸与秘银饰品，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衣袂飘飞，恍如流动的星河。

图尔巩端坐于主位，威严而庄重，阿瑞蒂尔坐在他身旁，银色的礼服衬得她容光焕发，湛蓝的眼眸中满是重逢的喜悦，格罗芬德尔作为重要的领主和弥林的“监护人”，亦在席间。而弥林在得到图尔巩的特别许可后，穿着一身由阿瑞蒂尔赠送的、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精灵便装，坐在芬罗德的身边。

当弥林再次看到芬罗德那熟悉的身影沐浴在刚多林的月光下，看到他向自己投来的、充满温暖与欣喜的目光时，一股强烈的情感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让他喉头哽咽。他站起身，举起盛满星光般清冽美酒的水晶杯，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芬罗德！能再次见到你出现在我眼前，我无比高兴！我的心情比这月光下的珍珠喷泉还要明亮！”

芬罗德也立刻起身，金发流淌着月华，他优雅地回敬，笑容如同维林诺的双圣树光辉重现：“我的喜悦与你一样深沉！得知你安然无恙，并在这美丽的城市中找到一方天地，是我近来收到的最好消息！纳国斯隆德的泉水，也因思念而流淌得更为清冽。” 他轻轻碰了碰弥林的酒杯，清脆的声响仿佛敲开了重逢的乐章。

两人重新落座，宴会的气氛因他们的重逢而更加热烈。弥林兴奋地压低声音，对芬罗德说：“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也没有闲着。除了照料花园，我还结合在南埃尔莫斯学到的一些植物特性，又琢磨出几种新的药膏和药剂。” 他的眼睛闪着光，那是属于探索者和分享者的光芒，“其中一种对深层肌肉劳损和某些黑暗力量留下的隐痛特别有效，还有一种似乎能稍微中和低级诅咒带来的持续不适，效果虽然比不上你教的高深魔法，但胜在材料易得，配制简单，我这就去取来给您看看！” 说着，他便起身，歉意地对席上众人点点头，快步向自己花园住所的方向走去。

弥林的身影消失在缀满荧光藤蔓的回廊转角，月光如水，洒在剩下的四人身上。欢快的乐声和远处的笑语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主座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沉凝。

芬罗德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探询，他转向阿瑞蒂尔，声音低沉而清晰：“阿瑞蒂尔，我的堂亲，还有图尔巩，格罗芬德尔，现在请告诉我真相，弥林为何会出现在刚多林？你信中提到的重伤，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当初图尔巩告诉我弥林拒绝说出伤害你的凶手？” 他的目光锐利，穿透了宴会的华美表象，直指核心。

阿瑞蒂尔脸上的光彩黯淡了几分，她放下酒杯，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图尔巩和格罗芬德尔也神情严肃地望过来。

“芬罗德，”阿瑞蒂尔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的伤，并非野兽或意外所致。”她开始讲述，从她追逐白鹿误入巨型蜘蛛巢穴受伤，到在南埃尔莫斯森林深处昏迷后被弥林发现并救下，在隐秘木棚中接受治疗。她的语气平缓，但提到“南埃尔莫斯森林”时，芬罗德的眼神骤然一凝。

“……那时，弥林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不激怒森林的主人，将我安置在远离埃欧尔宫殿的深处。直到我基本康复，我们决定一同离开，前往纳国斯隆德寻找你。”阿瑞蒂尔的声音微微发紧，“就在我们即将离开森林边缘时，一支淬着剧毒的箭从阴影中射向了我。”她下意识地抚上左肩胛下方，那里曾被恐怖的伤口覆盖。

“埃欧尔。”芬罗德的声音冰冷，如同寒铁相击，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深沉的厌恶和确认，不是疑问。

“是他。”阿瑞蒂尔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愤怒，“那毒箭阴狠无比，若非弥林拼死相救，用他奇特的力量延缓了毒素蔓延，并背着我穿越险境找到刚多林的入口，我早已魂归曼督斯的殿堂。弥林并非不愿说出凶手。我想，他是……”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是难以接受，或者……不愿相信。”

“朝夕相处，让弥林对埃欧尔产生了一种……近乎友谊的羁绊？”芬罗德替她说出了猜测，语气充满了理解和痛惜，“在他心中，精灵都是美善的存在，即便是像埃欧尔那样离群索居、阴郁古怪的精灵，也应当如同我和纳国斯隆德的亲族一样，本质上是善良美好的。他大概从未想过，埃欧尔会如此残忍地对待另一个精灵，会用最恶毒的武器试图杀死你。这对他而言，不啻于朋友的背叛与幻灭。”芬罗德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悲伤，“我多么遗憾，在他经历这种痛苦和挣扎时，未能在他身边给予指引和支持。”

“哼！”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从图尔巩口中发出，他的面容在月光下如同寒冰雕刻，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埃欧尔！那个盘踞在森林阴影里的毒蛇！他不仅用污言秽语玷污诺多的荣耀，竟还敢对我的血亲下此毒手。”他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兄长！”阿瑞蒂尔连忙按住图尔巩的手臂，湛蓝的眼眸带着安抚，“愤怒无法挽回什么，埃欧尔的罪恶自有命运裁决，现在更重要的是弥林。”她将话题拉回，“还有一件事，芬罗德，格罗芬德尔，你们或许不知，弥林当初之所以会搬进埃欧尔那座阴森的石堡，是因为他在森林中精心搭建的树巢被奥克小队彻底破坏了，导致他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