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暨海女
鄯善城的黄昏，风沙渐息，残阳如血，将土黄色的城墙染上一层悲壮的金红。
府周映雪的计策虽险，却是眼下唯一的生机，整个城池都动了起来。
就在宁令仪正忙碌时，亲卫来报，有一女子在府衙外求见。
宁令仪微怔，示意让人进来。
帘幕掀动，一个女子款步而入。
霎时间，仿佛连这简陋府衙都亮堂了几分。
她穿着一身色彩浓烈的胡裙，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颈间、腕上戴着沉甸甸的异域风格金饰，行走间叮咚作响。
脸上妆容精致明艳，眉眼描画得极长，唇色饱满欲滴，带着一种蓬勃野性的妩媚。
她的美，如同沙漠中骤然绽放的硕大花朵，热烈，直接，灼人眼目。
“你就是那个公主，宁令仪？”暨海女上下打量着宁令仪，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声音带着点哑然的甜腻。
宁令仪也静静的看着她，这女子，实在美丽，让她也觉得惊艳极了。
于是点了点头：“我是宁令仪。姑娘是？”
“我叫暨海女。”她走上前几步，几乎凑到宁令仪面前，仔细端详，“我听说了你的事，特意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
“我啊，”暨海女歪了歪头，金饰晃动，“过去只见过依附男人的女子，像藤蔓绕着大树。从未见过女子成为将军……啊不对。”
她蹙着精致的眉想了想，“周家丫头说，你比将军还大，是皇帝？”
宁令仪微微摇头：“我不是皇帝，我只是我自己。”
暨海女似懂非懂，但眼神亮晶晶的，有了一丝热切：“可你管着很多人，你能自己做主，很了不起。”
宁令仪看着她明媚无邪的脸庞，心中微动，轻声道：“你也很了不起。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这妆容，很漂亮。”
暨海女立刻高兴起来，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夸奖，原地转了个圈，裙摆旋开如花展示给宁令仪看，又对她笑：“这是我最喜欢的妆容！我特意打扮了来见你的！”
“很好看，很美丽。”宁令仪由衷赞道。
暨海女闻言，更是欢喜，上前一把拉住宁令仪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下，动作自然亲昵，毫无拘束。
她从随身带着的一个色彩斑斓的绣花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塞到宁令仪手里，献给宁令仪，等着她打开。
宁令仪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还有不少金饰、宝石，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
“给你！”暨海女语气轻松，仿佛送的只是一把寻常的野花。
宁令仪愕然，将包裹推了回去：“这是你的东西，你要自己收好。”
“为什么不要？”暨海女不解，“这是我从那些男人手里骗来的。他们拿着这些东西来讨好我，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把这些给她。”
宁令仪看着她清澈却懵懂的眼睛，耐心解释：“既然是你……辛苦得来的，那你更要收好。你自己生活，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暨海女迟疑了一下：“我不用自己生活呀。我栖身在城里最大的商贾巴尔汗老爷那里，他会给我吃喝，给我漂亮衣服穿的。”
“那万一……”宁令仪斟酌着用词，“万一以后，巴尔汗老爷不喜欢你了呢？”
暨海女眨了眨描画精致的大眼睛，笃定地摇头：“不会的！所有人都会喜欢我的，因为我很漂亮。”
宁令仪看着她那全然信赖自身美貌的天真模样，心中泛起一丝怜惜，她握住暨海女的手，柔声道：“确实，你真的很漂亮，所有人都会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暨海女高兴得眉眼弯弯，似乎得到了很大的奖励，她忍不住抱了一下宁令仪。
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周映雪去找巴尔汗老爷帮忙了。巴尔汗老爷有一个大商行，养了很多像我一样漂亮的女人。周映雪在和他讨价还价呢，巴尔汗老爷说，愿意让他手里的女人去替陛下死……”
她指了指宁令仪，“我自己跑出来了，先来见你。”
宁令仪闻言，心中猛地一紧！
果然！
还是有人借此生事，要将无辜女子的性命卷入这场漩涡！
她豁然起身，脸色沉肃：“不行！”
暨海女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的衣袖：“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制止巴尔汗！不能让她们……”
“你别去呀！”暨海女用力拽住她，眼神里带着困惑，“你放心，她们是愿意的。”
“愿意？”宁令仪怔住。
“嗯！”暨海女点头，“她们在巴尔汗老爷手里，也是被送来送去，陪着不同的客人，和货物没什么两样。如果去了，巴尔汗老爷答应事后就放她们自由身，还给一笔钱，她们都愿意的。”
宁令仪只觉得心头被狠狠一撞，声音发颤：“可是这会没命的，很危险！”
“在沙漠上，人命有时候比一匹驮货的畜生还低贱。”
暨海女的语气依旧平淡，带着一种看惯生死的麻木，“这件事很有价值，用一条命，换以后的自在，她们都觉得划算。”
“划算……”
这世道，这些女子轻若尘埃的命运，她们只能用性命去博取那一点点微末的自由，宁令仪眼眶一热，泪水滚落下来。
暨海女看到她流泪，顿时慌了手脚，笨拙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的脸：“你怎么哭了？别哭呀！”
宁令仪抓住她的手，泪水落得更急：“我为女子性命可被如此轻易抛弃而难过，因为没有价值，所以连死都成了划算的交易……这让我很痛苦……”
暨海女看着她汹涌的泪水，满脸的不明白，对她和那些女子而言，这确实是一笔好买卖。
但她还是伸出双臂，抱住了宁令仪，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拍着她的背：“你别哭了，我们……我们觉得很幸福啊。”
暨海女原意是安慰宁令仪，不舍得她流泪，不想这话一出，更让宁令仪悲痛，她伏在暨海女带着浓郁香气的肩头，痛哭失声。
暨海女被她哭得手足无措，怎么安慰都没用，最后只好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得意，想要哄好宁令仪：“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哦。”
宁令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暨海女狡黠地眨眨眼：“我来见你之前，已经杀了巴尔汗那个老家伙了。然后，我让周映雪带着商行里所有的女人走了，走之前，我还把巴尔汗老爷的钱都分给那些女人了。”
宁令仪彻底愣住，忘了哭泣：“你……杀了人？”
“嗯。”暨海女点头，神情坦然，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虫子。
“巴尔汗对我很好，会给我银钱，给我买漂亮首饰，但他也会打我，更会打那些不听话的女人，打死了就直接扔到沙漠里喂狼。我数过，他打死过几十个女人了。我觉得烦了，刚好有人能带走那些女人，于是我就把他杀了。”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清理了一件碍眼的杂物。
宁令仪看着她明媚无辜的脸庞，听着这血腥的事实，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她稳了稳心神，握住暨海女的手：“那你以后要万分小心，带着钱好好生活。你……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在外，容易出事。”
暨海女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我什么都不会，只有这张脸，只会侍奉男人。离开了男人，我活不下去的。”
宁令仪心中酸涩，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开始，我也不会打仗，不会处理政务，什么都是慢慢学的，你也可以学，学着靠自己活下去。”
暨海女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可是那样太累了，我被伺候惯了，不想那么辛苦。”
宁令仪看着她那双习惯了依附的漂亮眼睛，犹豫片刻，道：“那……你可以找一个人依附，你也可以用这些钱，好好生活。”
暨海女闻言，忽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对呀！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宁令仪，握紧宁令仪的手，“所以我来找你了！”
“我？”宁令仪一怔。
“对，就是你。”暨海女用力点头，眼神纯粹而信赖，热切更深，“我觉得你很好，我喜欢你，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宁令仪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想到她杀了人，已无退路，自己前途亦是未卜，心中百感交集。
但望着这双漂亮眼睛，她终究无法拒绝她。
“好。”宁令仪郑重承诺，“如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