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当龙王 141

洪峰汹涌，雷霆不息，山崩石裂，地暗天昏。

身躯粗壮如延绵山峰，鳞甲漆黑如永夜之渊的恐怖蛟龙，被青金色龙角钉在山脉之上，因为痛苦不停地扭动。

其龙躯触碰到山峰，便将巍峨险峰撞得粉碎；蛟尾搅合到江水，便汹汹洪水激起千层浪；污秽的血液流到哪里，哪里便偃息了全部生机，变成一片的焦土。

天塌地陷的场景，犹如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

蛟龙发出痛苦的哀嚎，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高天中的金甲少女，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巨鼓擂动，使听者腑脏破裂，七窍流血：“……应真湖龙女潇……”

在生命行将终结之时，祂以神魂为誓：“……使汝不得……复归东海……永不得归！”?

高天上的金甲少女置若罔闻。

她头生双角，自断其一，断角处流出青金色血液，血液在地上汇成湖泊，湖水所到之处，蛟血污染的焦土再度焕发生机；

她沉默地看着蛟龙，眸中一对竖瞳，如同青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分明已经虚弱得几近透明，神情却冷淡而英毅；

她伸出生着鳞甲的手爪，将沾染血液的金弓投入三界河中。

金弓落入水中，刹那间，天河倒流，地渊闭合，人间河流，复归其道，洪水遂止，天地归宁。

……

应真潇从梦中惊醒，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

生物选修课的老师说，浑身冒汗是交感神经充分激活的表现之一，交感神经主导着人类战斗或是逃跑。

但应真潇确信自己不想逃跑。

她发了一会儿呆，感官逐渐回笼，听到小崽正在一下下的撞击着床板。

小家伙本来在他的龙族主题乐园豪华套房——也就是陆家送的九龙献瑞黄金摆件——中休息，感受到母亲的不安，立马咕蛹着滚过来查看情况。

他能翻出摆件，却没办法克服重力爬上床，只能撞击床板，表示安慰。

应真潇把他捞起来，拢在手心：“别怕，妈妈没事。”

小崽蹭了蹭她。

母子两龙安静地躺在黑暗中的柔软大床上，应真潇安抚着自己的小崽子，思绪却回到了刚才的梦中。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败军之将的垂死挣扎，但那句话却像一颗巨石，投进她的脑海，打破平静，掀起巨浪。

——【不得复归东海】。

东海没加盖，祂也拦不住贵为王女的应真潇回到领地，但这种诅咒不能仅从字面意义上理解。

她可以自由地往返东海与应真湖，但她的弓确实丢了，象征着未来龙王天命的神弓。

她如今司掌凡间水府，权倾天下，即使是四海的尊王，也应向她俯下龙首，自称臣王；但，她永远无法成为东海的新王。

这听起来不可理喻，但这就是规则，大道无情，如其生育万物、运行日月般，冰冷地审视着待录取的龙，从无偏私。

所有龙都可以加入角逐，但祂只认可一种命运；应真潇可以在任何考试中取得满分，独占鳌头，但祂只录取2月29日出生的人。

应真潇沉默地看着漆黑的房间，半晌，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拿着浴巾进了浴室，动作利落。

神采英毅，一如从前。

……

其实时间也不早了，洗完澡换了床品，天色就大亮了，应真潇随便找了点吃的东西，揣着小崽上班去了。

好姐妹钱佳妮来得也早，见她到了，正好把咖啡和蛋糕给她，问她这几天和来董出差怎么样：“来董有没有骂你啊？”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应真潇这几天被董事长借调了，陪着来思齐在外出差调研。

“来董为什么要骂我？”应真潇好笑：“你怎么看谁都像要骂我？我看起来那么讨骂？”

钱佳妮脸一红，连忙说不是：“我就是、我就是……哎！”

她跟应真潇说，刚刚过去的那个周末，她和赵靖江——如今是正经男朋友了——的父母见了次面。

应真潇：“叔叔阿姨骂你了？”

“没呢，叔叔阿姨人很好，特别和善。”钱佳妮红着脸，嘟嘟囔囔地说，她就是感觉很紧张：“……反正，反正你以后到了那天就知道了！”

应真潇：？

真到那天，睡不着觉的应该是陆家人才对。

她好笑，安慰钱佳妮，说习惯就好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钱佳妮约她周末出去玩，说是去公园郊游：“正好给窈窈拍套写真照片。”

她家出事前，某天钱窈放学回家，破天荒地跟她说班上谁谁谁拍了公主写真，钱佳妮就知道小丫头也想要了，立马上网约了个摄影馆。

之前忙着家里的事情，于是拖到上周末去拍，结果到了地方，钱佳妮发现摄影馆卷款跑路了，气得她直冒烟。

陪同去的赵靖江哭笑不得，安慰她，说认识一个很会拍照的同事，周末约出来给窈窈照相，保证比摄影馆技术好。

于是就改到这周末，地点在月代湖公园，取外景，顺便认识一下新朋友：“应该也是你同事吧？你要是没事的话，就来玩玩呗。”

说着钱佳妮又紧张起来了，其实拍照找谁都行，不一定得是同事，但是她知道，赵靖江此举也是有介绍她进入社交圈的意思。

她不抗拒，甚至很受用，但还是紧张；拉着应真潇去，也是希望她给自己壮壮胆。

“可以啊。”应真潇说：“我知道是谁了，李小雨吧。她男朋友是我们一个组的同事，摄影技术确实很好的，也一直在外接私活。”

李小雨是事业编，按管理办法，私人时间做私活是可以的，但必须按规矩纳税。

李小雨每次都老老实实交劳务税，以免被查出来说对组织不忠诚不老实；但百分之二十的税率也是真高，每次交，她都肉痛得不行。

——尤其是在同行们一般不纳税的前提下。

钱佳妮听完噗嗤一笑，紧张也消减了不少。

应真潇又把李小雨拍的照片拿给她看，效果确实又好又自然，把应真潇拍得容光焕发，连边上的秃头领导，都显得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