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山雨欲来

市中心，某大楼顶层办公室。

雪茄的醇香在空气中缓缓浮动，昂贵的地毯吞没了所有杂音，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显示屏泛着的冷光在呼吸。

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智能办公桌面上，超薄显示屏正停留在怪谈调查局对外公告系统的最新更新页。

标题简洁醒目：“珀尔修斯蜡像馆异常污染事件已解除”

下面是几行程式化的总结：“成功解救全部受困民众的同时，彻底摧毁污染核心，相关人员表彰……”

男人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赞许，也无恼怒，仿佛只是在浏览一条无关紧要的财经新闻。

他手指间夹着一支即将尽未尽的古巴雪茄，烟灰积了一截，终于，他手指微动，烟灰簌簌落进水晶烟灰缸中。随后，他将雪茄搁在边缘，任其缓缓熄灭。

他起身走向落地窗，环形玻璃清晰映出他挺拔冷峻的身影。

窗外，都市霓虹蔓延至天际线，车灯汇成川流不息的银河，整座城市都被他踩在脚下。

他沉默地凝视远方，调查局总部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半晌，吐出两个字：“废物。”

同样，调查局内也不平静。

这次会议的气氛比上次还要凝重。

公共安全科的孙科长手指焦躁地叩击着那份关于珀尔修斯蜡像馆的行动报告，额头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严重违反‘隐蔽身份’原则、多次采取未经授权的极端措施，还有极端暴力行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石荧，你看看你担保的人干的好事！”

石荧冷静地将手中的报告放下，目光毫不退让：“孙科长！在追究责任之前，我更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我们最初接到的是‘疑似轻微污染’的情报，实际遭遇的却是规则遭到污染、存在衍生怪物的高危复合型怪谈？情报偏差到这种程度，在座各位恐怕都难辞其咎。”

孙科长喉咙一哽，将脖子缩进他胖胖的身体里，一时没能接话。

石荧继续，“错误的情报本身就已经宣告常规流程失效。更何况，我们只是原则上不允许调查员在怪谈内向公众直接表露身份，但在具体问题面前，一切规定都应当服务于实际需求。”

“好了好了，两位都先冷静。”西装女抬手打断了可能升级的争执，“情报评估失误的问题，相关部门会进行内部检讨，之后肯定会给你个交代的。现在，我们聚焦于姜临一。”她低头扫了眼报告，指尖在“平民幸存率100%”那栏轻轻敲了敲，“我承认，这个结果，真的是……十分优秀。”

“赵部长，您之前的成绩，也很耀眼。”石荧微微一笑。

“不不不，”西装女摇摇头，“长江后浪推前浪，她是前所未有的，而我中规中矩。只是她的处理过程中确实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巧合’。”她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石荧，“你如何确保她的决策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失控？”

“何止是失控！”孙科长忍不住插话，声音扬高，“局里不是没有精神类异能者，但有谁是她那样的！她那是‘先知’吗！根本就是未卜先知，为什么偏偏她的推理全部都对，真的不是巧合吗？石科长？我看她要么是终焉会埋得更深的钉子，要么她本身就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怪谈！必须立刻终止她的外勤权限，启动最高级别的隔离审查！必要的话，‘记忆探针’也不是不能考虑！”

石荧眼神骤冷，“孙德明！记忆探针的后遗症和伦理问题您很清楚，那是对敌人的手段，不是对待功臣的方式！您这个提议，和终焉会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另外两人，“解释不通？是的，她的能力目前无法用现有科学去解释。但这也是她的价值所在！正是因为她的‘未卜先知’和所谓的‘违规操作’，才在局方情报严重错误的前提下，不仅成功破解怪谈，救下了在场十三位平民，更带回了关于终焉会的关键实体证据！”

石荧将报告向前推了推，停在桌面中央。

“这份成绩单，大家都可以好好看看。眼下，终焉会的活动比我们想象的更猖獗；我们此刻需要的是一把利剑，而不是因为恐惧剑刃就将其封存。既然有了这把剑，我们需要做的是握好剑柄，而不是质疑剑为何存在，为何锋利。这才是应对未来怪谈危机该有的态度。若一味墨守成规，我们付出的代价则可能是无数条生命。”

“我很赞成，”西装女微微颔首，“隔离审查，确实太浪费了；但孙科长提出的风险管控也绝非杞人忧天。能力越强，一旦失控或反向作用，危害就越大。你需要提出一个能让安全部门至少部分放心的方案，而不是仅仅用‘信任’和‘成绩’来要求我们无限度让步。”

石荧似乎早有准备，流畅应答：“第一，增加心理学专家参与非侵入式定期评估；第二，成立专项小组，各部均可派驻人员，实现共同监督与实时评估。小组直接向赵部长您汇报，也便于高层掌握全面情况。”

孙科长闻言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过来，分明是石荧和赵部长一早就通了气，联手做局，就等自己往里面钻了！毕竟他一个内勤部的人，哪有什么合适的人能外派？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然而不等孙德明说什么，就被西装女摆手按下了。

“石荧，你是在这里等我啊？一个战术规划科长，你也是耐不住闲，把手伸到特遣队里来了？”西装女语气微顿，随即又道，“不过既然你说各方都派人，那原属特遣队的陆烬就很合适。他俩共同处理过两起怪谈，应该不错。”

石荧刚想说什么，却被西装女打住了。

“刚说的话，不要打自己脸。”西装女比了个住嘴的手势，“我让他们再磨合一段时间，就该去处理‘古田中学’了。”

“什么！”石荧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上级竟如此急切地要将姜临一投入另一个高危定点怪谈。

“没什么好说的。”西装女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向门口，经过石荧身边时略一停顿，“我说过，我们面临的压力很大，时间很紧迫。而且，别让我和局里对你的‘投资’失望；也看好你的‘英雄’，她现在是真正的焦点人物了。”

门关上后，会议室里只剩下石荧和孙科长。

孙科长哼了一声，没再看石荧，起身拂袖而去。

石荧独自坐在会议室里，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内部的博弈，算暂时赢了，但未来的路，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