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死道友不死贫道
临汾到头来还是答应了她,他答应得过分轻松,临柘大喜过望。
卫使素日以任务为重,终生活在这尖上天雪地日子里,难得片刻安歇。
又因着自幼长于水深火热的困兽牢笼之斗,一任血海浮沉,久而久之便成了从腥风血雨中洗刷成长的完美死士暗卫,与外人隔绝,几乎不会有其他消遣。
可是他们到底是人,都是肉长的躯干,血脉里流淌的是凝稠温热的鲜血,何尝不能向往一丝正常人的生机。
至少临柘忍不得。
乌枭卫部下除却指挥使外,便是以临汾为副手,而今她能得他应许,那此事便已十成九稳。
歌舞楼台,四色绸绫如灵蛇游动,百褶罗裙千千善舞,广袖飘扬惊鸿月,头顶浮光乌旋,曳曳自生姿,琼枝玉腕,歌姬轻歌好似夜莺啼鸣,舞姿纤纤影,惊起满堂喝彩,脂香腻粉气,冲得自天灵盖都糊涂晕眩了去。
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缭乱,莺啼婉转,若是从未踏进此处的生客,一眼便该丢了魂失了智。
临柘初初来此,便被柘歌舞升平的浮糜景象惊住,一时间目不暇接,左右瞻顾,不知看向何处。
这便是她曾从他人口中听闻的人间极乐之处?
她倒未看出此处有甚快活,只觉糜烂荒唐,这些达官显贵,表面极尽光鲜华彩,却也掩不住那些个显贵楚楚衣冠的禽兽本性。
通明的鱼龙灯太亮,照得香销断魂,角落里每一处腌臜都清晰可见,那些满脑肥肠之人一张张寻欢作乐的丑陋脸庞无处遁形。
可偏生这里又是只进不出的深渊,纯白之人的洁净也难守住。
临柘后悔来了这个地方,只想当即转头离去。
不想,临汾却一把攥住了她,一拉一拽险些将她的手掰折。
“你干什么?”临柘以为他被这里迷花眼不舍得离去,心里又酸又气,她猛地转过头,眼神钉在他的身上。
“你……”临汾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般强烈,手下力道微微一松。
他移开脑袋,“许归行不可能直接联络到那些人,中间必有媒介,”他声音平淡。
“他平日喜欢在醉欢间厮混,此处归属据临验所言,据观察来看,他与醉欢间的花娘关系不匪,”临汾瞥了她一眼,“你当知晓我的意思。”
所以?
此处出行,根本不是她以为的游玩,而是临汾早有准备的试探之行?
临柘不知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失望,默默将手抽了回来,“这样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临汾微微抬眉。
“没什么……”她当然不敢讲。
人声起,本就热闹的醉欢间沸腾顶点,喧腾的人声浪潮簇拥,临汾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
高楼舞袖翻飞,不知何人登场,团花似云海,芳华乍现,光彩似绝影飞尘,风景扰人醉。
应是天上飞仙把人间看遍,闲情下界化作红尘一粟,飞霞卷袖,说不尽那人半点风情。
莫说是男人,便是女子,也当受不住她回眸一刹。
临汾心脏“砰砰”跳,险些沉醉至此。
“看够了便回神。”
一道声音幽幽传来,临汾才傻愣愣地点点头。
“她……她便是花娘?”
临汾点点头。
临汾虽未曾见过花娘,但此时见到眼前女子,一举一动悉皆风情,连眼神都摄人心魄,乱人心弦,但几乎是瞬间,她便断定此人必然是那个令人流连牵挂的存在。
他们二人站在角落,收敛气息藏匿身形的功夫本是自小便熟练于心,不想刚刚一眼,竟是让她差点破功。
临柘可不蠢,虽说花娘的确美艳非常,远比上京所谓的美人还要艳绝几分,但断不至于到此境地。
若细想方才,花娘不过堪堪一眼扫过,便让人状若失了魂魄,心甘情愿如行尸走肉一般。
此等蛊惑人心……临柘隐隐意识到事态并不简单。
好在,临汾的声音响起,及时解开她心头之疑。
“图曷媚术,非常人所能抵御,”临汾话锋一转,尖锐刁钻,“你先前学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临柘瞬间醍醐灌顶,终于记起往日训练中强行死记硬背下来的一些晦涩难懂的古籍奇闻记载。
她虽说不满临汾言语,但也是敢怒不敢言,何况本就是她方才露怯……
临汾见她眼神躲闪,面无表情,“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被她迷惑。”
“你放心,当然不会,”临柘拍拍胸脯。
不过,这醉欢间竟会有这般奇人,此等媚术,按古籍记载,应当早已失传。
结合先前之事,这……定然不会是巧合。
夜色如墨,遮掩这遍地糜烂至腐朽的荒唐浓艳,弯月如钩,照得人影惶惶。
“怎的是俞妹妹啊,哎呀,我的好妹妹,原来是你啊。”
俞挽春本还疑惑是谁在闻人府里这般偷偷摸摸,没想到廊前提灯照亮后,出现的竟是闻人珂那张脸。
她微微挑眉,“二表哥,若是用完晚膳出来消食,何必这般偷鸡摸狗的姿态?让人瞧见了可不好。”
正苦于如何应付过去的闻人珂听到俞挽春这般言辞,顿时暗喜,连忙顺着她的话头继续开口,“表妹教训得是,我确实是晚膳吃多了,肚中积食,这才外出闲逛,挽春妹妹,可千万莫要将这事告诉给我父兄。”
俞挽春笑而不语,见这闻人珂身边小厮那为难的神情,她弯了弯眉眼,忽而抬手。
举灯齐眉眼,灯影摇绰,将他脸上的心虚之态照得一清二楚,半点无法藏匿。
"挽春妹妹……"闻人珂被吓了一跳。
俞挽春扬起眉来,手中耀若明星的提灯徐徐绽放明粹的光亮,远山黛眉似盈辉,摇曳光转之间,眉眼落满春庭晚雪,凝聚直击人心的疏影澄澄。
“二表哥,晚膳是两个时辰前用完的,那时我们几个表兄妹还是一桌,莫非你忘了?那时你可还活蹦乱跳,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你倒还想起要消食了?何况,你闲逛便罢,作甚还怕我告诉大表哥和舅父?莫非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哎哎哎!好妹妹,你可别说了,我还真是怕了你了,”闻人珂知晓自己这是陷入她的陷阱之中,心服口服,默默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