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第 187 章
沙漠的沙尘总是百年如一的粗糙,大概是记忆如今变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我对“沙漠”的印象也变得空虚起来,偶尔夜晚无法入眠的时候,我会跑出来吹吹风,耳边都是呼啸的呜呜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默默往旁边让了让。
“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点碰见您,旅行者大人。”我听到自己如常的笑音:“不休息的话真的没关系吗?我记得明天的话,您要和那位大风纪官一起行动吧?”
少女在我的身边轻巧地坐下:“可能是因为有些紧张吧。睡不着想要走走的时候看见了塔德纳在这里。”
“旅行者大人也会有因为紧张而睡不着的时候吗?我还以为在游历过那么多国家,经验丰富的旅行者大人眼里,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冒险。”
“当然会有,我也是会有害怕和紧张这种情绪的啊。”旅行者叹了口气,“怎么感觉在塔德纳的眼中我的形象很奇怪啊。”
“毕竟是每一位在外执行任务的愚人众士兵都会记在本子上要着重警惕的旅行者大人。”
“真的假的?我说怎么见过的愚人众打着打着就会把徽章扔到地上直接逃跑,原来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吗?!”旅行者十分惋惜,甚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被背叛感。
“说起来,”少女看向我,金色的眼睛即使是在夜晚之中也丝毫不褪色,“如果我和塔德纳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认出来塔德纳是愚人众并且打起来了,塔德纳不会也会像其他愚人众那样做吧?”
少女的问题似乎滔滔不绝:“塔德纳也有士兵的徽记吗?和其他愚人众的长得一样吗?”
说起来,我的身边其实很少会有这样的人,无论是一直侍奉在侧的多托雷还是其他关系稍好的愚人众执行官,都不是会闲聊的类型。旅行者虽然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会觉得不好接近,但获得信任后我也发现这位少女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高冷。
大概是因为平时有派蒙衬托,旅行者显得说话真的很少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回答:“徽记是先遣队的士兵会配备的,不同部门和等级的愚人众都会有不同的信物。至于我的话……”
我的视线隐晦地落在少女的脸上,从旅行者的表情我看不出来什么信息,这些突然问出来的问题大概真的只是旅行者一是突发奇想的好奇。
于是我投巧地笼统答道:“其实,如果在没有刻意表明身份的前提下,应该是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旅行者满脸不信:“可是塔德纳不是执行官的副官吗?”
“【博士】的副官可不止我一个人。况且,太过知名可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您觉得呢?”
旅行者的注意力果然被我那一句反问完全拉到我的后半句话上。
少女砸了咂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后怕地点头:“确实如此。”
短暂的话题结束,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安静地只能听到夜风卷起沙砾的声音。
旅行者和我一样看着同样的方向。其实那里并没有任何东西,夜晚的沙漠同白天的沙漠一样匮乏无聊。
过了一会儿,旅行者似乎是受不住了,问我道:“那个家伙怎么没在你身边?”
我愣了一下:“哪个家伙?”
“就是那个,【博士】的切片。虽然暂时来讲是合作的状态,但是果然好奇怪啊。”旅行者扶额,“我们之中竟然有一个愚人众执行官,还是第二席,堂堂第二席执行官竟然还同意帮我们阻止教令院和愚人众的阴谋。”
我听得出来旅行者语气中的恍惚。
“如果是‘多托雷’的话,其实不算特别奇怪。”
见过太多切片的我也见证到了多托雷所说的“不同种的可能”到底是什么样子。
连自己都能做实验切成这么多份,干出点“自己反自己”这种事不是在正常不过了吗?
旅行者被我习以为常的语气震撼到了,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辛苦了!”
我:“……”
我:“不用这样,旅行者大人……Theta切片还在房间里。放心吧,出来的时候我锁门了。”
“这样真的好吗?”
“有哪里不好?”我一脸冷漠。
旅行者敬佩地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
我当然知道旅行者的意思。无论如何,敢把一名执行官关在房间里,确实是一件颇需要勇气的事情。更别提对方还是“多托雷”。
多托雷的切片也是多托雷。
Theta切片看起来比多托雷本人和其他切片更愿意听一听我的想法,在关于我的事情上也更加温柔,但实际上做出来的事,也很难说到底能不能比多托雷和其他切片更“拟人”。
总之是“拟人”和“非人”的叠加态,多瞥视两眼就会直接塌缩。
旅行者看着我的脸色。
“另一个你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他似乎很不喜欢Theta切片,所以……”
少女的神色欲言又止。
“所以,我和Theta切片才会都被排除在计划之外,对吧?”
旅行者惊讶地看着我:“你知道?”
“看您的神情猜出来的罢了。不过看来我的直觉还算准确。”
“你不生气吗?”旅行者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明明说过会信任你,但是……”
“嘘——”我伸出食指放在唇前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着旅行者身后看去,在那里,一道门的门缝突然透出来光亮,是我和Theta切片所在的房间。
“旅行者大人,就算是我对您的请求吧。请带着他尽量远离Theta切片。”
“塔德纳……”
嘎吱——
门被轻松地推开,仿佛那只是一道最普通不过的门,可我确实离开之前用村长给的钥匙锁住了那扇门,除非用钥匙,否则无法从内打开。
Theta切片站在半开的门中,温柔地看着我。
“夜晚气温低,不要在外面呆的太久,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我的后背被冷汗浸湿,我捏了捏垂在身侧半掩在衣袖的手指,用冷静的声音回答。
“好,我现在就回。”
我几乎是强迫自己走向Theta切片,短短的几步路走得像是在经受最折磨的刑罚一样。直到肩膀上被搭上一双温热的手掌,Theta切片压着我的手臂将我抱住,手落在我的后背上。
薄薄的一层衣服在这支手掌的力度下一下子贴上因为冷汗而显得冷湿的皮肤,粘腻而闷潮。
我身体僵硬。
“这样冷,怎么我稍微放手一会儿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抱歉,我以后不会了。”
我低着头,任由Theta切片将我重新带回房间里,压着我半强迫着上了床。尽管他的动作很温柔,似乎生怕伤到我。
我不敢细想Theta切片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弄开锁的,他甚至没有对我提起过一句这件事,就像是我根本就没有做过“在离开后刻意从外面锁上门”这件事。
我也不敢去多想Theta切片现在是什么想法,他到底听到了我和旅行者对话多少的内容。
黏糊糊的后背被被子闷得喘不过气,我也喘不过气,Theta切片手搂着我的腰把我的头压在胸口抱着。
他明明不需要睡眠,却仍然愿意这样躺在床上浪费时间陪我演“共眠”的戏码。
我现在只希望旅行者能听懂我最后的那句请求。
Theta切片可信吗?
当然不可信。如今这样短暂的众人与Theta切片和平相处的假象也不过只是因为旅行者,以及幸运地蒙受旅行者信任的我存在并且对Theta切片有一定约束作用,这样的“和平”才能暂且存在。
倘若时机可趁,Theta切片会立刻推翻所有的承诺,那句答应会帮我为推翻教令院计划而出一份力的承诺。
他不一定会伤害其他人,至少在这些人没有妨碍到他的计划之前。
大大塔的决定是正确的,也反应及时。他找机会和其他人达成了一致,由他继续完成同草神的合作,并且合所有人之力将Theta切片这个不稳定因素尽量排除在计划之外。
至于我,则是稳住Theta切片的“稳定器”。
不过是拴住一条恶犬的狗链罢了。
哪日恶犬发狂,说不定会咬碎狗链直接跑走。
这是最好的安排。
我自然知道这点,所以,我才要冒风险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