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哀鸿声不断
斧钺的刃口贴着美人浓黑松软的发顶停下,千斤重压悬首,江绮英这才知道后怕。
然她身后是薛蕴,且也只有这么一个薛蕴,他纵有如项羽拔山盖世之能,带着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虞姬,也断然无法安然无恙地从一群有刀有剑,弓马齐备的山匪手下脱身。
她又最怕疼,一点血都不想流,当下只能俯首:“大哥!我夫郎憨傻莽撞,不识抬举!请您容我点时间,我一定帮您劝服他!”
她纤弱如柳的身姿挡在薛蕴身前,双臂张开向后回护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护崽的小母鸡。
已经很多年没被她这样护着,薛蕴捂着受伤的手臂,一时不觉恍惚。
但很快,他也反应过来她称自己为什么,耳根顿时烧得滚烫:“谁是你……!”
没等他说完,江绮英便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连忙更用力地朝他靠拢,使劲儿地挤着他,摸索着往他大腿上狠掐一把。
然而她的动作幅度其实也不小了,只不过他二人这般毫不设防地亲密贴近,落在不知内情的青面鬼眼里,反倒更像是年轻夫妻间肉麻的打情骂俏,便也不曾引起他的怀疑。
只见那青面鬼果然收起手里的斧钺,狞笑着道:“你这小娘们,倒比你男人知进退。老子这就饶你们一命,但老子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干耗,来人,把他俩给我绑了,一道带回去!”
他话音一落,立时便有他的喽啰听命应声,从腰间解下绳索,朝着薛蕴和江绮英走来。
江绮英趁机也回过头检查薛蕴臂上的伤口。
幸而适才那箭头只是浅浅从他手臂擦了过去,虽把衣袖划破了一个口子,但伤也只伤在了肤表,浅浅渗了点血出来,两句话的工夫便已有了风干止血的迹象。
江绮英这才放下心,由着两个山匪将他们彼此反剪住双手,五花大绑。
薛蕴虽能明白她这是一时权宜,但他身为新朝有着开国功勋的强将,被这样几个山精野怪似的蟊贼所擒,实在心耻难安,脸色黑沉如铁,行止上也不如江绮英般配合。
被推搡着从青面鬼身边路过,还被他狠狠啐了一口:
“小娘们,你可要好好劝劝你男人,这十里八乡能被老子瞧入眼的人可不多,若你男人还是这么不识好歹,老子明日就把你们小夫妻两个一起下锅煮了!”
江绮英连声答是,回头又横了薛蕴一眼,将那一把畏缩油滑窝里横的软骨头装扮得活灵活现。
他二人就这么被押解着来到了村落中央,却发现这里早已聚集了村里大部分居民。
反抗者一律死于非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满地血污吸引来聒噪的黑鸦,时而盘旋在天,时而降落于尸身上,不紧不慢地饱餐一顿
余下的老弱妇孺也都和江薛二人一样,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如堆货物、关牲畜般被迫挤在一起,由四五个身强力健、长相凶恶的山匪管辖。
他们手里拿着鞭子棍棒,若村民们叫喊哭闹,便抄起手里的家伙事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几番锤打过后,人群中也只有些许小孩儿控制不住地抽泣声。
江绮英和薛蕴随后也被推了进去,和他们站在一起看着这群山贼把村庄里本就不多的家畜赶到一起,又把各家本就捉襟见肘的存粮悉数搬空,装够一车后还骂骂咧咧着嫌少。
不过也是,江绮英观察过了,这群山匪人数之众,少说也已过百,看上去又都在壮年,还养着十多匹快马,更别提在弓箭兵刃上的花销。
洗劫了整个村庄却只得了这么点东西,恐怕还不够他们一伙人三天的量。
连江绮英都觉得他们亏。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她这个愚蠢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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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直至夜半,江绮英和薛蕴才随着村民被这些山匪如同赶羊一般,赶回了十里山路之外,他们的山寨本营。
只因天色太晚,又走了一天的路,江绮英的脚底都磨出了好几个的水泡,疲倦和疼痛席卷着她的头脑和身体,让她根本分不清心思左右探查。
等她意识逐渐清晰时,人已经和几个村民一起被扔进了一座臭烘烘的地牢之中。
这里狭小逼仄,不知是死过人还是牲畜,满地腥臭潮湿,勉强可以下脚的干草也长满了霉斑。
抬头一望,唯一的出口就是他们头顶那扇扔他们进来的小铁窗,阳光从那里投进时,冷白色的光线却根本没法让人觉得温暖。
他们在这里被整整关了三天。
三天里匪寨中的亡命之徒杀猪宰羊,欢饮达旦,竭尽全力地狂欢痛饮。
在他们的眼里似乎并没有为未来、长远做打算,就这么朝不谋夕地活着,饿了就去偷去抢,全无半点人世该有的秩序和道义可言。
然而他们又十分警觉,对于江绮英他们的看守十分严密,以至于他二人三日过后也还没找到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们也从一同被关押的村民口中,探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个山寨乃至这一带的情报。
譬如,原来江绮英他们当时驻扎之地乃是邺城以外,并州和冀州的交界太行山中,她和薛蕴当时于山中相遇,又被山谷中的河水一路冲至阳泉附近,已然远离邺城。
阳泉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然这两年北方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不断,便有不少心思各异的人想要占据此地,自封为王。
前朝杨钊当权时,又忙着和张家争高下,只要张家人不打过来,便从不把此地界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有时在张家手里讨不到好,便也会退兵屯军于此。
然,“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冀州大旱多年,地里长年颗粒无收,各地又兵乱四起,尤其是我们阳泉一带,一会儿被并州姓张的占了去,一会儿又叫洛阳的皇帝分划给了魏郡。
“这两年洛阳的皇帝病得管不了事,派出来平叛的人马在附近驻扎,一扎就是小半年,粮饷没得吃,便来向我们附近的老百姓征讨,一开始有商有量,到后来直接就抢。很多人因此没了活路,只能上山做了贼匪,却也是到处烧杀抢掠,能活一天,算一天……”
“这寨子叫青龙寨,为首的那个青面鬼就叫李青龙,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被他们唤作二当家的,是李叔人,他们两个从前都是隔壁山脚李家村的。当初朝廷到他们村征兵要粮,李青龙本打算从军,却因相貌怪异,被朝廷的人好一通奚落,抢了他家唯一的牛,烧死了他爷娘,他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和同村的李叔人一起上山当了匪。”
“他虽生得怪,却有一把好力气,起初也不怎么欺压百姓,只带着几个人在山里猎些野物为生。就今年,山里地里越来越荒,四处又来了几拨不同路数的土匪盗贼,为了争地盘抢人马夺口粮,闹得比打仗还凶,李青龙也渐渐变了脾气,开始打劫村落,招兵买马,渐渐做大,到现在也是这十里八村,无论是民是匪,一听他青龙寨的名号便闻风丧胆,闭门不出。”
“我们这儿已经是附近最偏,路最难走的村落了,他们连这儿都能找来,看来外头其他村子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可咱们村那点粮食,我们自己吃都还不够呢,哪里又够养他们的?村长,怎么办啊,他们不会像传闻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