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会守护你的

云端之上，众神将这发生在石阶转角的、短暂而重要的一幕尽收眼底。每个神祇的反应各不相同。

众神之王宙斯端坐于王座之上，他的目光如同雷霆般穿透云层，注视着那两个渺小的身影。

「一道源自我的神谕，竟能编织出如此有趣的戏码。」他低沉的声音在云端回荡，带着一丝玩味。

「雅典娜的秩序，阿芙萝黛蒂的爱欲，波塞冬的躁动……还有那对孩子心中自己点燃的火花。克罗托、拉刻西斯、阿特罗波斯，」

他呼唤着命运三女神的名字，「你们纺出的命运之线，似乎正被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拉扯着。且看这份主动签署的『契约』，能否撼动你们既定的纺锤。」

众神将这温馨一幕尽收眼底。

在宙斯身旁，命运三女神的形影于虚空中若隐若现。克罗托的纺锤微微颤动，拉刻西斯手中的生命线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纠缠光泽，而阿特罗波斯那即将落下的剪刀，也迟疑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她们沉默地注视着，那根由凡人情愿编织的「灵魂契约」之线，正顽强地试图融入并改变她们手中既定的命运图景。

雅典娜微微蹙眉：「那男孩在分散她的注意力。祭司需要专注，而不是期待课后的玩乐。」

她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目光转向宙斯。「父亲，您亲口颁布的神谕，指定她成为我最纯洁的仆人。如今这份源自阿芙萝黛蒂的『情感』，正在玷污这份神圣。这不仅是对我的冒犯，更是对您至高权威的挑战。我请求维护神谕的纯洁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如同金属刮过石面，「专注于神圣职责的心灵，不该被凡俗的玩乐和幼稚的承诺所玷污。『接住她』？荒谬！她需要学会的是自己站稳，而不是依赖他人的手臂。」

「我所代表的『金』——纪律、秩序与冷硬的权威，是城邦稳定的基石。」雅典娜继续说道，她的身影彷佛化作了卫城上永不动摇的帕德嫩神庙，「这份不合时宜的温柔，只会让她未来的心灵出现破绽，在阿瑞斯的战火与厄里斯的不和降临时，变得软弱不堪。」

阿芙萝黛蒂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欣赏着自己完美无瑕的指甲，对雅典娜的严苛不以为然。

「挑战？噢，我亲爱的姐姐，你总是如此紧张。」阿芙萝黛蒂轻笑着，周身萦绕的玫瑰香气越发浓郁，与雅典娜冷峻的气场形成鲜明对比。

「这不是挑战，这是生命本身！是冲破你那冰冷『金』之规范的『火』！你难道感觉不到吗？那男孩心中为守护而燃烧的火焰，比赫菲斯托斯的炉火更加纯粹、更加炙热！」

阿芙萝黛蒂轻笑：「正是这份期待，才能让她熬过枯燥的课程啊。就像蜜糖能让苦药变得容易下咽。」

她眼中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而且，你没发现吗？那男孩无意中说出的，可不仅仅是一句安慰的话。那是一个誓言，亲爱的，一个用最纯粹的心灵立下的、足以撼动命运丝线的誓言。」

「看啊，」她指尖轻点，水镜中莱山德的影像格外清晰。

「他此刻的真心，毫无杂质，比世间最虔诚信徒的祷告还要炽热。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是连命运三女神的纺锤都无法无视的旋律。这不是玷污，这是升华！」

她指尖轻弹，一道玫瑰金色的微光悄然缠绕上两个孩子的手腕。

那光芒并非强制性的束缚，它顺着孩子们体内奔流的热血与澎湃的情感而生长，轻柔地连结了两颗跳动的心。这道光芒也惊动了其他神祇。赫拉，作为婚姻的守护者，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看到的不仅是童真，更是一种未经她祝福的、深刻的灵魂连结，这让她感到一丝不悦。

那光芒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凡人的眼睛无法察觉。它像一道无形的、柔韧的丝线，在阿瑟雅纤细的手腕和莱山德结实的手腕上轻轻绕了一圈，然后隐没在皮肤之下，只留下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温暖的联系。

「这并非我强加的枷锁，」阿芙萝黛蒂对赫拉和宙斯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与挑战。

「我只是为他们自己创造的、无形的『灵魂契约』，赋予了一点点神性的见证与祝福。它不会驱使他们去做任何事，只会在誓言被履行时闪耀，在背弃时……黯然失色。这难道不比单纯的、冰冷的戒律，更值得欣赏吗？」

「瞧，」

她对赫菲斯托斯低语，「最坚韧的绳索，往往始于最柔软的丝线。」她对自己的丈夫眨了眨眼，「你锻造过无数神兵利器和坚不可摧的锁链，但你可曾见过比这『我会接住你』更温柔、也更强大的锚点吗？它现在扎根了，就在那男孩的心里。他会为这句话付出一生的。」

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凝视着那根无形的丝线，他那常被烟火熏黑的粗犷面容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复杂神情。

他想起自己曾为赫拉打造的金色王座，那是一个充满背叛与痛苦的枷锁；而眼前这根丝线，却是一个自愿背负的、名为守护的甜蜜负担。他低沉地回应，声音如同铁砧上的敲击：「确实……未曾见过。这锚点的材质，是灵魂的合金，其韧性……或许能超越我所知的任何金属。从技艺的角度看，这确实是……一件杰作。」

赫菲斯托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根无形的「丝线」，又看了看自己的铁砧，难得地没有反驳。他或许不懂爱情的甜蜜，但他懂得承诺的重量和材料的韧性。

波塞冬满意地点头：「这小子有出息！知道怎么让女孩开心，这比什么战术都重要！」他洪亮的笑声震得云层翻滚。

「『接住你』！说得好！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担当！管他什么神谕规矩，先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再说！我看这小子比那些只会背诵条例的软骨头强多了！有我们海洋的气魄！」

他转向宙斯，声音如同海啸般充满力量：「兄长！您也看到了！与其让一个灵魂在冰冷的戒律中枯萎，不如让它在守护的激情中燃烧！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我波塞冬，代表海洋与地震的狂野之力，认可这份誓言！」

狩猎女神阿缇蜜丝依旧沉默，但她看着莱山德将那朵野雏菊别在腰间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清冷的眼神似乎微微柔和了一瞬。那是一种对纯真与守护本能的认可，尽管她依然不认同这条被安排的道路。

她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月光洒落林间：「我无意介入你们的争论。但在我所守护的荒野中，最强大的生存法则，并非仅仅是冰冷的猎杀，也包括了族群间的依偎与守护。那男孩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护崽的母狼。这份本能，无关情欲，亦超越规矩。这既是祝福，也是枷锁，但归根结底，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她的话，为这场争论提供了另一个视角——自然的、超越神祇纷争的视角。

光明神阿波罗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一旁，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微笑。「一句话，一辈子。有趣的契约开始了。我会很乐意看看，这份『接住』的承诺，未来会以何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兑现。」

他拨动了手中的里拉琴，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而出，彷佛在为这幕戏剧配乐。「我，阿波罗，身为预言与光明之神，不禁好奇。当雅典娜神殿的神谕在未来的战火中被各方势力操弄时，当阿瑞斯的狂怒与厄里斯的纷争吞噬这片土地时，他们这份由我见证的、小小的『灵魂契约』，究竟会是照亮黑暗的微光，还是引燃毁灭的火种？这其间的因果，连涅墨西斯恐怕也要为之侧目。」他的话，为这温馨的场景投下了一道来自未来的、充满不祥预感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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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的课程对阿瑟雅来说，果然如同预想般格外难熬。老祭司卡利马科斯似乎格外严厉，要求她反覆背诵一段关于雅典娜诞生的冗长颂歌，任何一个音节的迟疑或错误都会招来他严厉的目光和延长练习时间的惩罚。

神殿内的空气凝重得如同实质，只有她略显干涩的背诵声和卡利马科斯手中权杖偶尔敲击地面的闷响。

每一次停顿，她都能感觉到雅典娜冰冷的目光彷佛穿透了神殿的穹顶，落在她的背上，审视着她内心那株不该萌发的嫩芽。而与此同时，手腕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温暖联系，又像远方的星火，支撑着她不被这片肃杀的冰冷所淹没。

她彷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战争，一方是雅典娜代表的绝对秩序与责任，另一方则是阿芙萝黛蒂点燃的、对自由与温暖的渴望。

这天下午的课程格外难熬。阿瑟雅在背诵经文时错了三个字，被罚多留半个时辰。当她终于能够离开神殿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沈。

当她终于获准离开，踏出神殿大门的瞬间，傍晚的微风拂面，她竟有种从深海浮出水面、重新呼吸到空气的错觉。她几乎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将肺叶中那属于神殿的、混合著古老香灰与冷石的味道置换出去，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星光洞穴那充满生机与自由的空气中。

当她终于磕磕绊绊地达到老祭司勉强满意的标准，获准离开时，夕阳已经将神殿巨大的廊柱影子拉得长长，如同黑色的栅栏投在地上。她心急如焚，几乎是冲出了神殿那沉重的青铜大门。

在她身后，老祭司卡利马科斯凝视着她匆忙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低声喃喃，彷佛在向雅典娜祈祷：「雅典娜女神啊，请坚固您仆人的心，莫要被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狂欢与爱神阿芙萝黛蒂的迷雾所诱惑。在这被战神阿瑞斯阴影笼罩的时代，我们更需要的是您钢铁般的意志。」

她提着过长的袍角，飞快地跑下石阶，穿过橄榄林，气喘吁吁地冲进他们的秘密基地——星光洞穴。

洞穴入口的常春藤被她猛地拨开，发出沙沙的声响。洞内熟悉的、混合著泥土、青草和一点点莱山德身上总是带着的、阳光照过皮革的气味扑面而来，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这里是她的避风港，是对抗外部那个充满神谕、戒律与即将来临的战争阴影的唯一堡垒。

这个洞穴位于卫城山脚下一处隐蔽的岩壁上，入口被茂密的常春藤遮盖，内部却别有洞天。洞顶有一道天然的裂缝，在晴朗的夜晚，月光和星光可以洒落进来，因此被他们命名为「星光洞穴」。

莱山德果然在那里等着，身边的草堆里，三只粉嫩的幼兔正依偎睡觉。

他靠坐在洞壁旁，似乎等了很久，但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听到她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那三只小兔子像几个颤动的绒球，紧紧依偎在一起，细微的呼吸声几乎听不见。

「对不起！我被罚留堂了……」阿瑟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汗水沾湿了她的额发，白色的袍子也因为奔跑而沾上了尘土。

她一边喘气，一边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只小兔子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