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江志高
宋华躺在床上,握住江志高的手,笑着问道,“阿志,辛苦你了!下辈子我还当你阿娘好不好?”
江志高正在帮她掖被子,他的手一顿,眼泪涌出,“下辈子,阿娘要先生我,我来当大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爹、阿娘和大哥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即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出来。
宋华摸摸他的头,“傻孩子!不要哭了,你长大了,不能哭鼻子的!下辈子,我只做你的阿娘,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不要怪我不想和你阿爹葬在一处,我和他分开太久了,不适合去打扰他。”
江志高缓缓点头,“好,阿志知道了。”
“阿志,你知道你阿爹也是很爱很爱你的,你刚出生那会,他整天整天抱着你,你学走路那会,他怕你摔疼了,一直站在你身后守着你。他没有得到父爱,可是他是一个好父亲。”
宋华不想再回忆,也没有力气再去回忆,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要睡了,阿志,晚安!”说完闭上了双眼。
江志高看着宋华上扬的嘴角和舒展的眉头,握紧拳头不敢哭出声来。他知道,宋华怕他因为有怨,在开导他安慰他。只可惜宋华不知道的事太多,江齐云的爱太浅又太远,他最爱的是江家的千秋万代,而不是他和江宁远。
他不能明说事情太多,他不是不如江宁远聪慧,他才是被真正寄予厚望的棋子,他是江家的活棋。所以江贤和江齐云都给了他欢乐的童年,但也让他在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的少年时期,将江家的重担全部扔在他肩上。
他守着支离破碎的江家,等着生死不明的江宁远,守着苦苦等待的母亲,他没有想象过的人生原来这么艰难!
江志高颤抖地伸出手,又缩回来。他擦掉眼泪,快速转身,看到了江宁远。那张年轻的脸,仿佛这一切都还没发生过,他跌坐在地上,幸亏卧室的地毯铺的厚,才没弄出声响。
玄离快步上前,扶起江志高。
“阿志,阿娘只是睡着了!”玄离以为江志高是因为宋华,他的声音似有神力,一下子就把江志高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他紧紧抱住玄离。
玄离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片刻后,江志高挣脱出他怀抱,一声不发地往外走,玄离跟在他后面。
今晚的月光真纯净,玄离看清楚了江志高脸上的哀伤,昨天他看陈郁的眼神是不是也是如此悲凉呢?他走到江志高面前,像以前一样,拍他的肩膀,喊了一声“阿志!”
江志高没有回应,他后退了一步,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和江宁远说,这二十八年里他积攒了太多情绪,他想要一字不差地都转达给江宁远。可是对面的人叫玄离,他真的很怀念从前,可以尽情地向哥哥倾诉一切。
他很想说他理解江宁远的不告而别,他心疼他在那几天经历了太多太可怕的事情了。少年人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死亡,可是他在那几天被迫理解了死亡和死亡的恐惧。他真的心疼他,可是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太长了,时间堆积真的会掩埋掉情感的。
“我对大哥自始至终只有心疼,没有怨恨。就算我当年才十二岁,我都甘愿被大哥留下。”
“但是大哥,你让我们等太久了!你为什么要用二十八年的时间去验证一个死人的对错!二十八年啊,大哥,二十八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八年,活不到二十八岁的人也比比皆是,可是江宁远离开了二十八年,若是回来的是他的儿子都不会让人这样心痛!
玄离伸出手抵在桌子上撑住了颤抖的自己,让自己不至于跌坐在地上,他艰难地仰着头,凝视着江志高,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知道阿娘不想和阿爹合葬意味着什么吗?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又知道外祖母临终前和我说什么吗?她说她好后悔把女儿嫁进江家,害了她一生。外祖母满脸泪水不断重复说着不该把女儿嫁进江家。”
江志高看着玄离脸上的泪水,忽然觉得疲倦,他笑的很痛苦,“大哥知道我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我希望大哥你在二十八年前,和阿爹一样死在了江州,这样可能就会不那么痛苦!阿娘和外祖母可能都会好一点点!”
江志高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不懂,活着为什么就这样痛苦呢!生为江家人为什么这么痛苦呢!嫁进江家为什么这么痛苦呢!”
“我刚开始好恨阿爹,他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死了!他为什么不反抗祖父,无疾而终活不过四十五岁有什么要紧,人到头来不都会死吗?他替父挡刀一死了之,我们却要承受这样漫长的痛苦。”
“大哥,你知道我每次看到祖母,都忍不住在想,她为什么还能坚持下去?如果我是她,我会活不下去的。”
他的眼泪太多大滴,玄离不敢去擦拭。
“祖母、阿娘在嫁进江家以前,是那样自在快乐的女子,嫁进之后呢,被这个巨大的牢笼绑住全身,困在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所以小姑姑宁愿客死他乡,也不愿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时光!她都还没十八岁呢!”
“她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被这样的命运伤得体无完肤!”
“她们是好无辜的牺牲!”
“为什么她们要被牺牲?”
江志高找不到答案,他只能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那里面跳动的心,把所有痛苦一遍又一遍地传输到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他可以就此死去的。
玄离抓住他的手,流着泪哀求,“阿志,阿志,你不要这样,是大哥错了,你打我,你打我好了!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你!我不应该离开,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对不起!”
江志高还是摇头,“大哥,你的道歉没有意义!这偌大的城主府每一寸土地都插着尖刀,而她们是被我们困住的。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大哥,你知道我最怨恨的是什么?我明明无比怨恨他们,可是我又卑劣地理解了他们。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