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叙话
虞琼丽进来便要行礼,被虞妆暖拦下。几人坐下叙话。
想到方才席上的插曲,虞琼丽余惊未定,捂着胸口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载之突然闯入,幸好陛下没有怪罪。”
虞妆暖笑笑,理解姐姐是初次面圣,所以有些过度紧张,毕竟亓官霂焱再喜怒难辨,也不会跟一个小孩计较。她看着在椅子上爬上爬下的小外甥,问道:“载之也快入学了吧?”
看着活泼好动的小载之,虞琼丽眼里满是宠溺,“他爹的意思,是让他明年开春入学堂,不过我看他这么顽皮,哪放心的下。”
跪坐在椅子上玩耍的冯载之突然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娘,“娘,我不要入学堂,我要爹教我。”
小孩子稚气未脱,说话倒是掷地有声。
虞琼丽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颇有些无奈,“你这臭小子,之前不还嫌你爹严厉,不肯让他教你嘛。”
冯载之梗着脖子,有些奶声奶气,“爹厉害,你不是说爹作的诗连陛下也夸奖么,我不管,我要爹教我。”
虞琼丽看向嫡母与妹妹,笑得有些尴尬。
来之前她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前院的状况,听说陛下让人用那棵古树作诗,冯友章作了首五言绝句,以树喻人,陛下很是赞赏。听到这消息的虞琼丽高兴地对着儿子又亲又抱,嘴里连说“你爹那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只是这样的言行终究有些小家子气,她也只是偷偷高兴,谁知这臭小子当众说出来,一点不给他娘留面子。
虞琼丽心里臊了一下,尽量往回找补:“这不是我来之前正巧碰见前院伺候的下人,听他们说了一嘴。”
虞妆暖倒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姐夫冯友章是父亲亲选的女婿,能入父亲法眼的人不会是庸才,她端起茶欲饮,嘴里不忘说出宽慰的话,“早知姐夫是有才之人,得陛下赏识是早晚的事,今日得见龙颜,正是姐夫的青云梯来了,姐姐是该高兴。”
听到夸赞,虞琼丽反而谦逊起来,直说载之他爹是个一根筋,不惹恼陛下就不错了,接着眼神就有些犹疑,看看嫡母,又看看虞妆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虞妆暖专心品茶,未看见姐姐的神情,最终虞琼丽还是心有顾虑,几句闲话过后便领着载之告退了。
虞琼丽走后,虞妆暖才觉得反常,母亲自刚才就一言不发,像是想什么想出了神,连姐姐离开都没发觉。
“娘……娘?”虞妆暖叫了几声,母亲终于回神。
“您想什么呢?”
赵氏的目光缥缈而深邃,从肺腑里发出一声深深地叹息,“唉,我只是……想到了你哥,要是今天他在……”
伴随着这句话,虞妆暖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五年了,哥哥逝去给人带来的伤痛丝毫没有因时间而消解。
想他在世时,也是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甚得先皇青睐,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从四品的京兆少尹。以前他们兄妹感情甚笃,时常一起玩耍,哥哥年岁大上她许多,却愿意不厌其烦地陪她玩那些幼稚的小游戏,她闯了祸,也是第一时间寻求哥哥的庇护。
先皇下旨让虞家女儿做太子妃时,她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句话是:我不要做什么狗屁太子妃,我要我哥哥回来!
这话她是哭着说的,却并非赌气,直至今日她依然不想做这个皇后,只要哥哥回来。
屋内气氛压抑,赵氏拿绢帕擦擦眼角,有些自责,“瞧我,你回门的大好日子,我却说这些……”
虞妆暖依旧心绪难宁,只得佯装无事,反过来宽慰母亲。
好歹平静些后,二人终于有闲心聊点别的,赵氏要叮嘱女儿的事千千万,然又不知二人能独处多久,只能捡最要紧的说。
“暖儿啊,你现在可是皇后了,咱们虞家几代才出了你这么一个皇后,你是宫里除了太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你要记住,你与虞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道理虞妆暖入宫前就明白了,所以她只是点点头,叫母亲放心。
赵氏看她年轻,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只能说的更露骨一点,“娘是想说,你现在是皇后了,若是可以,也别忘了帮衬母家,你也知道你爹在朝堂的艰难。”
虞妆暖眉间一蹙,对这话题感到突然,“这是爹的意思?”
提到这,赵氏有些惆怅,“你爹在有些事情上,跟你那个姐夫一样一根筋,他要是能说出这种话来,也不至于被李裘二人逼到这种程度!”
虞翁序太过刚正,又不像李裘二人是显贵出身,书倒是读得多,不然也不能官至太傅,但同时又把“女子不得干政”奉为朝堂圭臬,他是断不可能让女儿插手朝政的,此话也只能是赵氏的擅作主张。
看母亲的反应,虞妆暖便知道父亲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没有父亲的授意,她纵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女儿又不是朝臣,如何能干预朝堂的事。”
赵氏眼神隐晦,“傻孩子,这女人自有女人的作用,后宫的女人,有时可比前朝大臣还厉害。”
虞妆暖不明所以,总觉得母亲今日说话很难懂。
看她还懵懂的样子,赵氏有些怒其不争,暖儿是聪慧,但独独少些与夫君相处时的心机与手段,于情爱上尚且单纯。
话已至此,赵氏只能说得再直白些,“啧,吹枕边风啊!这夫妻夜晚相拥而眠的时候,最容易说掏心窝子的话了,你这时候提几句,男人他不好反驳你的。”
虞妆暖脸一红,听到“相拥而眠”几个字,猛然想到亓官霂焱结实而滚烫的胸膛,甚至耳边回荡起某人性感的低喘声。说实话,亓官霂焱确实忙,虽说来未央宫的次数最多,但并非次次留宿,更何况后宫里还有其他女人,虞妆暖入宫后承宠的次数并不多。
她甚至时常恍惚,忘记自己已为人妻的事实,以致于直到现在每次承宠,她还要央着他先把灯熄了才行,每次亓官霂焱必要先调笑她,然后才愿意熄灯。不过……夜晚同床共枕时他似乎的确脾气更好些,没有白日那般冰冷。
赵氏担心她没听明白,又补充道:“嗳,可别在陛下心烦的时候提啊!”
虞妆暖嘴里嘟囔,“提什么呀……”
赵氏来了劲,身子往她那边倾,声音也低了下来,“提把咱虞家的人提拔上去啊!你看琼丽方才吞吞吐吐的,她想干嘛?不就是想让你在陛下面前为她夫婿美言几句,这就是看着我在,没好意思开口罢了。”
“我可不是因为她不是我亲生的就偏心,但要你替冯友章美言,我看还是算了吧。”
提及冯女婿,赵氏有一丝不快,虞妆暖自然发现了,追问母亲原因。
冯友章是寒门出生,凭借自身本事做到了京兆县令的位置,也算寒门学子的楷模。但京城这地界可比地方复杂得多,街边随便一个茶楼,背后老板都可能是哪个显贵的亲戚,路边随便一顶轿子,坐的都可能是哪个高门的千金,所以京兆府的案子是最难断的。
聪明人入京兆府为官,想的是怎么能两不得罪,皆大欢喜,唯有冯友章不同,断案那叫一个公正,从不看犯案者家世背景,因此为官几载已得罪不少人,又因着他是太傅女婿,不少人便把账算在了太傅头上。
太傅本就被李裘二人挤兑,还多了个替他拉仇恨的女婿,赵氏喜欢他才怪。
但也不仅这层原因,说完这层,赵氏对着虞妆暖又说起另一层来:“这冯友章是咱家什么人啊?是姑爷!他要是出息了,那光耀的也是他们冯家的门楣,只有咱们虞家人被提拔上去了,光彩的才是姓虞的,但凡一个姓的,这朝堂上还能不跟你爹一条心?”
虞妆暖对母亲的说法不置可否,但父亲在朝堂上势单力薄确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