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烂尾楼8
“噢，安东尼奥，你还记得吗……”
“当然，怎么可能忘记，上次回来的时候……”
两个少有身材魁梧的拉丁人正勾肩搭背喝着啤酒，回忆着“坏小子”时期做过的事情，从熟悉的人谈起，然后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记忆。
一切都太熟悉了。
除了多了点熟人们的近况，内容和上次拜访时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他们总是这样。”艾丽娅半真半假地埋怨道，“翻来覆去说一些说过的话。”
“不然能说什么呢？”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皮娜抱着堂哥的小女儿，她似乎把家中第三代诞生的小生命当做是仅存的寄托，即便期间堂嫂数次想要从她怀里接过孩子，都被拒绝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一群不同年龄段的女性们尴尬地对视着，当事者倒是很坦然，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能说是直率吧。
苏珊却是感觉到了某些不太友好的讯号，其实一开始就能感觉到了，只不过被掩藏在了叔叔热情的表象之下。
堂嫂德菲娜露出了尴尬的微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不知道今晚的菜合不合大家的口味？用到的瓜果蔬菜都是自家种的，十分新鲜。”
这显然是安全话题。
苏珊和伊莎都没有回答，两人看向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的艾丽娅。艾丽娅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接过了话茬，“当然，不能再好了，尤其是那道肉酱意面，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意面了！”
“我想你一定有独家配方。”
得到了夸赞，德菲娜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长得颇为温柔和善的南方姑娘弯了弯眼睛，语气颇有些矜持的骄傲，“是的，那是我母亲教给我的独门秘方……”
两位主妇关于厨艺和家庭秘方的话题，开始聊了起来。气氛确实缓和了下来，又变回一开始其乐融融的模样。
婶婶皮娜依旧沉默着，粗壮的胳膊抱着孩子，时不时轻轻摇一摇，不哭不闹的女孩本还趴在她的肩头，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陌生的亲戚们，在吵闹的背景音和催眠的摇晃中，一张面团般白嫩的脸也皱了起来，她打了个哈欠，肉乎乎的小脸，贴着婶婶的侧脸。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软了心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婶婶皮娜，眉眼都温柔了下来，动作也越发轻柔。
即便说话，余光也时刻关注着孩子的德菲娜，显然也注意到了女儿的困倦，下意识停住了话语。
在亲戚家中做客，艾丽娅自然也不可能像在自己家中、或者说，在熟悉的地盘中那样轻松惬意，这一点，从她一直紧绷到几乎刻意保持挺直的背脊中能看得出来，因此，她也注意到了这般动向。
可以说，作为罗西家族第三代唯一的新生儿，娜娜是两家人的目光焦点也不为过，不等德菲娜开口说话，艾丽娅就压低了声音，“时候也不早了，娜娜也困了吧，让孩子早点睡觉吧。”
说着，她看了一眼时间，即便这对大城市而言有点早了，但这里是卡尔索拉诺，一个南方的偏远小镇。更何况，年幼的孩子，总是容易犯困的，然后又会在不知什么时候睡饱了起床，精力旺盛地闹腾起来。尤其是双胞胎。
回想起一双儿女，不，应该说是两双儿女年幼时的恶魔行径，即便不哭不闹的时候确实像天使般可爱，这也不能抵消哭闹时，宛若来自地狱的丧钟齐响，哦，天呐，一个孩子就足够闹腾了，两个孩子，尤其是双胞胎……那就像捆绑在一起的定时炸.弹。
新手父母就像毫无防护就被迫进入了雷.区的可怜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炸得面目全非。
那可真是……
艾丽娅露出了微妙的神色，看向德菲娜的神情，也多了几分过来人的感同身受，以及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她也没忍住说了几句带孩子的经验。
这都是苏珊和伊莎不太感兴趣的，对于未成年的她们来说，这似乎有点太远了，但就现实而言，这也并不遥远。
关于结婚生子，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是基于人的本能，只是在某些地方更加明显，甚至可以说是迫切？繁衍后代，是绕不开的话题，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增加家庭劳动力，抱团取暖，与未知的生存压力对冲，这在生存压力越大的地方，似乎就越为明显。关于家庭，关于生育，似乎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但在苏珊看来，目前更需要考虑的，反而是住房问题也说不定。这似乎是新建的红砖房，只是建了个雏形，简单装修了几间房，外边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实际内里似乎只够叔叔一家，呃，一家七口人住的了。
婶婶皮娜带着堂侄女娜娜回房间休息之后，德菲娜又坐回了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和艾丽娅聊起天来，作为吉祥物的两姐妹就这样坐着，时不时发出无关紧要的附和，或者无意义的语气词，以此烘托一下气氛。
但从德菲娜频频望向两祖孙离开的方向来看，明眼人都知道，她的一颗心已经跑到女儿那里去了，可是，即便是外人都能看得出来，她与女儿之间，还隔着沉默但有些固执己见的女人——她丈夫的母亲，她的婆婆。
“唉。”
从见面时起就满脸笑容的女人，没忍住叹出一口气。
艾丽娅停住了话语，灰绿色的眼睛看着尚且年轻的女人，德菲娜也反应了过来，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她满脸歉意地说道，“抱歉，我只是……”她嘴唇抖动了一下，显然是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圆过去。
苏珊笑着说道，“大概是娜娜在睡梦中呼唤着嫂嫂吧。”说着，她也打了个哈欠，听起来确实挺像叹气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或许，我们也该学学娜娜的健康作息了。”
“哦，当然。”德妃娜重新露出了笑容，顺势揭过了这茬，“我差点忘了，坐火车的滋味可不好受，大家一定累了吧，不如今晚还是早点洗漱休息。”
“房间和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只是……”
说到具体安排，德菲娜又有些为难起来。
至于为难的原因……
看着眼前简陋空旷的房间，苏珊母女三人都沉默了，简单抹了水泥的四壁，单薄的铁艺床放在中间，看起来不像是能容纳三个人的样子，然而，铁架床上还铺了新的床品，隐隐能闻到洗衣液和在太阳底下晾晒过的味道。
这似乎就彰显着一家人对远道而来的罗西一家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寄人篱下就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状况。
伊莎有些不安地抱住了苏珊的胳膊。
但确实就像德菲娜说的那样，一家人奔波劳累，也确实是有些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