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牢狱之灾二
门童去了许久没有回来,黎清宴已经坐不住,在客厅之间来回踱步。
他急着来送信,过午未食,眼下腹中空空,又热又饿。
干粮已经全部给送他来的车夫了。况且就算有干粮,黎清宴也不敢失了观瞻地在客厅大吃大喝起来,唯有水袋里面的半灌水,可解燃眉之急。
他拔开盖子尽数灌入胃中,胃中泛起的酸意终于平息了不少。
身体的不适消除,精神的紧绷无限放大出来。
越是等待越是难捱,就在他准备放弃,想着读书在哪里都是读,重新拎起包裹准备离开太学时,终于有童生小跑着赶到客厅来。
童生跑进客厅,小喘着向黎清宴道:“黎先生,大学士有请。”
忐忑的心终于回落,黎清宴“诶”了一声,拎起包袱就要跟着童生走。
“先生把行囊置于客厅就行。”童生见状,赶忙帮着黎清宴将包裹与书篓堆叠在客厅的角落后,然后带着他,穿过蜿蜒的回廊,来到卢湛的户房内。
童生轻叩了卢湛的户房,禀道:“卢大人,黎先生到了。”
黎清宴进了内间,正中的台面坐了一位花甲老人。
老人坐得板正,花白的头发也挡不住抖擞的精神。
想来这位就是卢湛卢大学士了。
黎清宴对着他的方向,恭恭敬敬拘了一礼。
卢湛捏着推荐信,同样也在打量这位即将新晋的门生。
比起世家子弟的自如,眼前这位学子明显拘谨不少,但仅是有些拘谨局促,丝毫不见怯懦。
卢湛向来不喜没有风骨,奴颜婢膝的货色。他满地地点了点头,捏着手中的信件,问黎清宴道:“写信的人于与你是什么关系?”
黎清宴也不知道自己和沐川算什么关系。
东家的相好?
师徒,亦或是朋友?
好像都不太合适。
他一时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尬在了原地。
卢湛眼里划过了然,大约不是很熟悉的关系,许是爱徒认可此人品性做派,才将信件托付于他。他幸不辱命,成功将信件送到,也未与人攀附关系,有些气节在身上。
他随手抽了一张桌案上的考卷:“信中说你此次进京是参加秋闱,眼下我需进宫面圣,回来以后再看看你作何解答。”
黎清宴恭敬地接过卢湛递来的纸张,看着卢湛急急忙忙起身,匆匆地出门了。
门童又将他领到一间书房,随意找了个空位,让黎清宴答卷。
笔墨都有现成的,黎清宴坐下后,理了理思绪,提笔开始行云流水起来。
卢湛火急火燎赶到御书房前时,圣上正刚用完午膳在小憩。
不过圣上向来敬重自己老师,贴身伺候的大内总管还是很识时务地进了书房内,唤醒了他。
约莫半刻钟,圣上便已穿戴整齐,开了门将他迎了进去。
圣上十分年轻,约莫二八年岁。
卢湛丝毫未见轻怠,躬身拱手。他手中攥着的信件十分明显,大内总管颇有眼色地将信件呈递到圣上手中。
圣上见了字迹,面色凝重起来,他逐字逐句细细阅览,胸间起伏渐渐激烈起来,捏着信件的右手,也爆出肉眼可见的青筋。他抿着嘴角,强迫自己冷静未果,颤抖着声线,道:“悖逆之臣,罪不容诛!”
卢湛担忧的望过去,却见小圣上一怒之下只是怒了一下,立马偃旗息鼓,缩在了龙椅上,弱小又可怜。
今上是贵妃之子,贵妃出身将门。先帝忌惮前镇国大将军战绩赫赫,为民心所向,压制了将军府所有后辈的仕途,大将军捐躯后,镇国将军府便中落了。当时正值先皇壮年,后妃相斗,贵妃失了依仗,加之不受先帝宠爱,身在后宫如履薄冰,索性带着圣上去了寺庙清修,远离朝堂,明哲保身。
先帝乐见其成,以子嗣相争为制衡之道,却没想过机关算尽,不但自身陨于夺嫡,皇子们也死的死,残的残,只剩被贵妃带出宫门的今上,有完备之身。
先帝瞑不瞑目,犹未可知,而今圣上身居龙位,却如针毡。他颓丧地喃喃道:“朕自身根基不稳,又能如何肃清这等蚕食百姓的蛀虫。”
圣上修的不是谋略,是佛,他久居于寺庙,未参与夺嫡,见多了民生疾苦。虽没有其他皇子杀伐果决的能耐,也没养出其他皇子的在利益熏陶下的狼子野心。
卢湛看来,能耐可以培养,真正难如登天的,是掰正一颗根已经歪了根的树。眼前的皇帝,机缘巧合倒是他认为最适合坐上龙椅的皇子。让心系百姓的皇帝坐稳皇位,正是纯臣的责任。
卢湛踏步上前,走到圣上身侧,提笔开始划分朝中大员的派系,他一边同圣上分析当今局势,一边教导:“陛下羽翼不丰,与其肃清朝堂惹震动,不若挑起内阁与六部争斗,令他们之间互相争斗消耗,陛下暗中培养可用势力,方可坐收渔利。”
圣上提起了一点精神,看着卢湛在宣纸上绘制的脉络:“即是如此,朕继续当个上不得台面、畏首畏尾的傀儡皇帝了,他们不忌惮朕,才能更大张旗鼓地争权夺势。”
卢湛摸摸胡子,颔首:“陛下培植势力,可以从寒门入手,正值秋闱,臣等肝脑涂地,望为陛下选拔人才,分忧解难。”
圣上手腕不硬,好在心思剔透。他知卢湛年岁已高,子嗣不丰,三朝纯臣依旧活跃于朝堂之上,只为坐镇如今混乱的局势:“有老师这般的肱骨之臣,是朕的幸运。不过私铁一案,依老师之见,谁的嫌疑最大?”
卢湛蹙着眉头思考了半晌:“未明真相,不可妄下定论。臣只知晓户部尚书提出工部账册有疑,但工部一切如常,面对户部指摘,亦可提供有力痕迹以斥驳。”
圣上瘪瘪嘴,他还不太能够理解其中利害关系。
卢湛继续道:“冶炼金属是工部管辖的,其他五部想要从中牟利,在工部上动土,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比之在自己职权内,是倍增的。况且就算是外部的人,能动工部的土,工部中饱私囊的概率也极高。不过这些都是臣的猜测,不能做定论,但是户部揭发,工部与户部本就不对付,陛下完全可以先挑起工户二部之间的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