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气话
“药师风樾,日后请夫人指教。”他很是谦逊,笑意浅淡,还没等沈雪砚说话,他突然弓起背剧烈咳嗽,面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京城的风...咳咳...太燥了。"他指尖抵着喉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腕间银镯随咳嗽轻颤,内侧刻着的蛇纹在夕阳下忽隐忽现,“抱歉,失态了,大抵是第一次离开南疆来京城这么远的地方。”
说着,他疑惑道,“夫人方才可是唤我画师?”
沈雪砚:“......”装货,戏精,他死了化成鬼她都能认得出来。
前世。
十三四岁的时候,正是身子最弱的时候,受个风都要晕一两日,外面都在传她活不过那年冬天,太后那边便送了个宫廷画师,说是留些画像,日后算作怀念——言下之意,留些遗画。
画师温文尔雅,长得倒是俊俏,看着心中舒服,她倒也没有拒绝。
花开的正盛,不懂得欣赏,应是她的不是。
画师也算是个病秧子,从小就有寒疾,说是勉强活到五十。因为身子弱,他考上了举人也不得重用,只能转行做了画师。
因为长得俊朗,颇为受用,被贵人举荐进了宫廷,甚至有人传,他已是太后娘娘的入幕之宾。
现下他身子愈发弱,不受宠了,又被太后送给了沈雪砚。
外面那些传言,沈雪砚听听就算了。
瞧着画师也不像那种人,而且瞧着画师也是疾病缠身多年,沈雪砚对他也是有些惺惺相惜。
画师曾经游览天下,祝霜雾不在的时候,她会找画师说说话解解闷。
那会儿她疼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裹着大氅蹲在楼梯上看月亮,有一日她瞧见平日温文尔雅的画师从墙头翻下来,摔了个踉跄,不好意思笑了笑,“夜里若是走正门,怕污了郡主名声。”
那时沈雪砚也没什么力气说话,他就说一声“在下唐突”,将她抱回屋里。
后来他便总是来,画画给她看。
画师温柔,腕间的青玉压襟轻叩案几,笔下便淌出她从未见过的天地。
岭南的妃子笑还沾着晨露,果壳上的裂纹都描得清晰,仿佛一掐就能溅出汁水。南疆的冬雪落在墨色屋檐上,底下有穿棉袄的孩童笑着堆雪狮子。东海的砗磲贝,贝肉上细细勾着虹彩,旁边题着小字:"海市蜃楼,不及郡主一笑。"
她总在疼得发抖时攥紧这些画,指尖沿着墨线游走,恍若真的触到了岭南的暖阳、南疆的雪夜。
有一次,画师画累了,伏案沉睡,青丝流淌了一地。
沈雪砚走到他身边,看见案头新铺的宣纸上,画着她穿骑装踏秋的模样,题曰:"明年。"
她的视线,落在在画师的脸上。
画师,画师。
她喃喃着。
她那时第一次情窦初开,以为自己行将就木,画师无非是图她这个人罢了。
她决心活长一些,于是考虑要不要吃祝霜雾费劲千辛万苦找到的蛊灵芝。旁人都说蛊灵芝可治百病,但是鲜少有人知道这代价是眼盲。
看不见,这对爱着春光山溪花鸟的沈雪砚来说,总归是没什么意义的,但是为了画师,她想着,活久一些。
她对画师说,她得到了蛊灵芝,可以活久一些,陪陪他。
怕他内疚,沈雪砚没有告诉他,自己会眼盲。
可就在第二日,画师便偷了她的蛊灵芝,不知去向何处。
沈雪砚那时看着那些画,两天不吃不喝不说话。
直到祝霜雾来破口大骂。
沈雪砚坐在画师常坐的位置上,盯着空荡荡的灵芝锦盒。
她突然抓起那幅骑装踏秋金箔图,绢帛撕裂声里,金箔簌簌落在她颤抖的手背上——什么岭南暖阳、东海虹彩,原来都是蘸了蜜的钩子!
多可笑啊,自己竟真心实意想过要做个瞎子。
说来画师也算是她的前辈,教会她原来最可怕的从不是病骨支离,而是欺骗与背叛。
这件事情说出去丢人,郡主府便对外说画师染病去世。
如今,瞧他这副样子,估摸着是自己吃了蛊灵芝,瞎了。
也不知此次这般他又回来做什么,又想要偷什么。前世他走了之后没再回来,这次借着药师的身份出现在督公府,估摸着是奔着闵莲生来的。
奔着闵莲生。
沈雪砚心想,这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且先留着吧,瞧瞧他想做什么,瞧瞧他身后的人是谁。
“药师若是水土不服,便多休息吧。”沈雪砚面上浮起三分浅笑,“只是瞧着您这咳嗽的姿势,像极了我从前养的一只狸奴——”
“偷了鱼,总要装三天病。”
药师轻笑一声,蒙眼的纱带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她再熟悉不过的下颌线条。当年就是这截下巴抵在她发顶,笑着说“郡主比春光好看”/
“夫人说笑了。”风樾后退半步,腰间药囊忽地滑落,他俯身捡起来。沈雪砚闻到一股栀子花香的气味——是那年她最爱用的香。
她心下有了判断。
装不认识她,但又刻意撩拨。
怕是要避一避了。
天色渐晚,一阵风袭来,药师解开自己的大氅,“起风了,夫人。”
药师的素白大氅刚触到沈雪砚肩头——
"唰!"
一道玄影如刀锋劈落,闵莲生修长的手指扣住药师手腕,骨节泛出森白。"我家夫人身子弱,受不得杂气。"他声音轻柔,指下却传来骨节错位的闷响。
沈雪砚睫羽一颤,闵莲生的外衣已裹住她单薄肩头,带着熟悉的沉水香与体温。
素白大氅委顿于地,被闵莲生碾在靴底。
恰此时,一片木樨花瓣沾在沈雪砚肩头,刚好在闵莲生的视角,他看见药师拿去那片花瓣。
闵莲生顶了下腮,垂下眸子,看一言不语的沈雪砚。
哟,瞧见昔日心上人了,不说话了,后悔了?
秋风卷着木樨香掠过回廊,闵莲生的手在系带处多绕了一圈,指节状似无意地蹭过沈雪砚颈侧脉搏。他俯身时墨发垂落,在二人之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喉间溢出一声带着警告意味的低笑:“亲我。”
见沈雪砚眼底浮起无奈,他忽然掐住她的腰往上一托。绣鞋踮起的瞬间,他偏头咬住她耳垂含糊道:“要深的那种。”
这个角度刚好让药师看清他如何用虎牙慢条斯理地研磨那片柔软。
药师垂下眸子,下颌绷得紧紧的。
沈雪砚无奈轻笑,踮脚在他唇上轻啄一记。正要退开,后脑却被大掌猛然扣住——
“唔...!”
闵莲生的吻像攻城略地的野兽,犬齿厮磨着她的唇瓣,舌尖不容抗拒地侵入。他另一手掐着她的腰往怀里按,玄色广袖如囚笼般罩住两人,当众宣告所有权。
“呜...”沈雪砚揪住他前襟的手指被攥住按在柱上,闵莲生膝盖顶开她虚软的腿弯,整个身躯压迫性地压上来。纠缠的水声混着喘息在回廊回荡,他故意舔过她战栗的齿列,又突然咬住下唇往外扯,在分离的银丝间哑声道:“我可刚查清楚你们两个的事情,他这样你都念念不忘?”
未等她回神,又被掐着腰提起来深吻。这次他连换气的机会都不给,手掌插入她散落的发丝扣住后脑,逼迫她承受近乎窒息的纠缠。直到沈雪砚缺氧到眼角泛红,他才施舍般渡了口气,旋即更凶猛地加深这个吻,仿佛要把她喉间每一寸空气都换成自己的味道。
像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气息全部掠夺干净。
廊下青砖映出交叠的身影,玄色衣服将杏色罗裙彻底笼罩。
“喘不过气了...”沈雪砚推他肩膀的指尖被攥住,闵莲生这才停下,他舔着唇上被咬出的血珠,对僵立的药师挑眉:“见笑,内人畏寒,本督得亲自——"闵莲生说着,在沈雪砚的锁骨红痣上落下一吻,“从头到脚暖透才行。”
药师的下颌绷得紧紧的,“督公与郡主伉俪情深,在下便不打扰了。”
闵莲生笑得阴柔。
哟,连夫人都不叫了。
沈雪砚头疼极了,主要是她知道,闵莲生不好哄。
看着药师离开的背影,她拉起他的手,“外面有点冷